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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 乡村记忆(一)

生活 | 乡村记忆(一)

作者: 勾漏书生 | 来源:发表于2023-09-25 18:18 被阅读0次

    我的家乡,是八桂大地上一个人数不多的小村,国道324线(岑罗二级公路)从中穿过。公路两旁是稻田,稻田周边都是丘陵山地,再就是走不到尽头的山林。有一座老桥,一条小河,一所未满编的学校(五年级后会转到镇上读)。

    工作以后,就很少回家乡了。这些年父母也一直跟随在身边住,有时过年也没有回去。固定回去的就是每年清明时节了。

    时常会想起小时候村子里的事,想着那童年的回忆。这其中,与山有关的事儿就不少。俗话说,靠山吃山。我们村子里的能源,都是山上提供的。

    小时候,过了农忙,天气好的时候,大人们基本就上山找柴火了。那时还没用得上煤气炉这些装置,家里生活煮饭,烧水洗澡,都得用柴草。

    用得最多的草。它是本地一种蕨类,有着一根细细长长的茎,顶上生几片叶子,本地话称“蕨句”,在山林里漫山遍野都是,割了不久又会有新的长出来,就像是大自然专门为农民兄弟馈赠的礼物。因为有点长,抓一把放进炉灶,就有很大火苗起来了。

    蕨,网图侵删

    不过山林离家不算近,基本走一两公里才到山边,山脚如果草太少或太矮的就得往山上继续走。这草太矮的话,不好割也不好绑,一般有80公分以上才行。割完后整齐地摆在地上,过几天晒干了,再过来把它捆好,挑回家。

    捆扎漂亮也是要学的,不过也难不倒小时候的我。地上铺两条长竹篾(也可以用山上的藤),放两三株干树枝,然后就可以把草一层层的叠上去,最上面放两三株干树枝,最后用力绑紧竹篾,就可以捆成一个圆柱形的草垛了。用一根两端削尖的长竹竿作扁担,一头挑一个草垛回家。大人们可以挑一百来斤一担的,草多的时候一天会挑几担回家。所以那时的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个草房,专门放这些柴草,平时看到自家柴草少了就会去弄多些回来,要不然遇上连绵阴雨天,自家柴草烧完了你就没东西生火了。

    打草一般是妇女的专活,草打多了会叫自家男人一起去挑回来。那时小孩子的我,对什么都好奇,自然这打草也是很快被我学会了。其实也没什么技巧,一把专用的草刀,如镰刀般弯曲,但比镰刀大上十几倍样子,且刀口是平滑的。

    打草的时候,到了草丛,左手将草轻轻一拨开,右手就拿刀麻利地从草根快速扫过,一刀可以砍断几十根了,砍几刀基本就得一小捆,将它摆放好就可以向旁边移动继续战斗了。留下的草根一般还有10公分左右高,挺锋利的,不穿鞋或穿凉鞋时很容易不小心被它刺到。

    有时候在打完草不久的山上,放眼看去,一大片有别于周边绿草如茵的灰褐色的地面,其实上面全是一根根竹签般大小的草根,上面还是锋利的,一般不穿鞋的人是不敢走过去的。当然对经常走山路的人也不怕,比如我的一个堂姐,她上山干活从不穿鞋,却也不怕刺。她告诉我小诀窍,走这种草丛要平斜着向前下脚,不能如平常走路那样随便踩。试过几次后,我也敢不穿鞋走这种打过草的山地了。

    这种蕨草如果它长得很高,大半个人高的时候,大家又舍不得拿他来当草烧了。就会一根根的把它拔出来,扛回家里。趁生的时候,剥掉有点坚硬的外皮,留下里面细长柔软的蕨心,晒干后就可以编织成各种各样的用具了,小花篮、小碟子之类,跟现在的芒编工艺品差不多,可以卖上好些价钱呢。

    抽取蕨心也是一项小小的技术活,我学了好一阵子才敢做。像邻家伙伴阿峰就不会,老是中间折断。而且包裹蕨心的茎皮也是有点坚硬的,剥开后断裂处就如锋利的小刀,很容易划伤手。

    想起那时看着大人们如表演一般行云流水的“剥皮抽芯”手法,也是一种享受。从根部轻轻一折,将断裂处再翘起一些,然后将翘起的一半茎皮再用指甲分成两半,把右手拇指侧着放在上面这裂成两半的茎皮中间,向前推进,左手拿着整根蕨茎配合着压过来,一两秒的时间,就可以从头到尾把一条一米多长的蕨茎剖开,手里拿着还被另一半茎皮包着的蕨心,轻轻一拉,整根蕨心就被抽出来了。

    除了蕨草,还有一种烧火特别好的材料,就是干松针,把掉在松树林里的干松针收集起来挑回家,本地话叫“抓松毛”。这是我小时候很喜欢干的事。第一,它时间灵活,你可以花上一二十分钟用一対篮子大概装下就得,也可以花上半天弄够百来斤再回去;第二,可以马上拿回家,回到家可以马上就用来烧火;第三,它没有蕨草那么长那么刺手,抓在手的感觉比较舒服,拿多拿少很好掌握,所以就成了当地用在对火候要求比较严格的如煎豆腐时的标准草料。

    掉落地上的干松针,网图侵删

    还记得,那时因各种原因走山路的人们,眼睛总会往周边山坡瞧瞧。一旦发现有哪处掉有松针比较多的(通常那里会是满地金黄,如美景一般)。回到家就会拿起工具匆匆出发,要把刚才发现的干松针全部弄回家。自己如果不缺用了就告诉邻居,也是一个比较受人欢喜的热门消息呢。

    我那时小学放学以后,就和邻居的小伙伴,一人挑一対篮子,还有一个《西游记》里面猪八戒的成名武器“九齿钉耙”,一起出发,往平常掉有松针比较多的山坡去“抓松毛”。一般在天黑前就每个小伙伴都能挑一小担干松针回家了。

    钉耙是镇上铁器店就有卖的,基本上家家户户都需要。我们这白话就叫它“抓”,配上一根长条的竹子或木条做柄就可以用了。于我看它就两个用途,一是晒稻谷时可以很方便地从成堆的湿稻谷中把混杂的叶柄杂草等抓出来,另外就是去山上在松树下来回抓几下,可以把地上的干松针聚在一堆,而其他如石头沙子这些是不会带过来的。

    炒菜或烧水时用草,一般煮饭时就得用柴了。遇上要长时间烧的,比如煮粽子,蒸扣肉,也得靠柴。柴从哪里来?山上的树都可以砍吗?不行的。虽然山林里基本都是松树或杉树,每家每户也分有自己管理的林地,可当时也是不准私砍这两类树种的,有正当用途时要去林业局花钱申请了才可以砍。平常会有村干部或护林员不定时地巡山,发现有违反管理的人要被罚款的。

    怎么解决呢?还是得靠山吃山。往山林里走一走,高大的松树上,每一棵上面都或多或少有大小不一的干枝杈,这些枝叉就是最理想的柴火。把它们弄下来得依靠一样组合工具,把打草用的弯刀绑紧在一根细长坚硬的竹竿上,就可以手抓着竹竿一头,将有刀的一头高高举到树叉上,搁到干枝条的偏中间位置,用力一拉,“卡擦”一声,整根干树枝就从高高的地方掉下来了。一般不用转满整个山头,就够捆成一担挑回家了。看着是干树枝,捆起来也是非常重,小时候我都不敢挑,基本是帮父母扛长刀回去,随机绑几根短短的木柴。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用同样瘦小却饱含力量的肩膀,把挺重的树枝挑回家。

    除了干树枝,别人砍完树后留下的一截树根,干了以后也是比较好的柴火。大一点的树根挖出来,有些伸出周边的根茎比大腿还粗。不过这个比较费时,得花好半天功夫,还得锄头、砍刀、斧子都一起上阵。

    此外,割草的时候,看到有稍微成片一点的杂树(除松树、杉树外的不知名树种),一般最大的也就小手臂大小,也会砍下来,等晒干后捆扎挑回家,这些树种那时就是可以随便砍的。

    另外,如果什么时候在山林里发现一棵干了的松树,父亲就会喜滋滋的回家,叫上我们一家人前去。砍下来,分成几截,扛回家。这对平时辛苦找柴火的时候来说,是个“大收入”。有时大一点的树,一家人也得来回几趟,才能把它干净地“请”回家。

    要说靠山吃山,山上还有一样美味,那些年带给我们不少乐趣,就是山里的蘑菇。我们这只采吃两种,一种表面很多黑点,香气浓郁,叫“油麻菌”,一种没什么香气,表面光滑头顶凸起,叫“油滑菌”。其他还有很多种类同时生长的,都是被称作“假菌”而不能采摘回家的。一般一年有两轮时间可采。根据大人们的经验,到了季节,某天又下起“黄热水”时(就是边出太阳边下雨),第二天肯定很多蘑菇可采。

    油麻菌,网图侵删

    山上找蘑菇是个技术活,也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我七八岁时就跟着伙伴们一大早上山找了,一般在出太阳了就回家,吃过早餐不影响上学。虽然技术没到家,运气也差点,采不了别人那么多,但每次拿着十头几朵回家,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一开始是跟着大家去,有时候休息日白天时自己一个人也去。拿一根小竹条轻轻拨开草丛,寻找着期待中出现的山珍美味。某些时候,在树根下,枯叶旁,草丛中,一朵蘑菇映入眼中,心中会一阵惊喜,“终于又有好货到手了。”小竹条的作用,就是将蘑菇连根带泥一起挖起,一点也不浪费。有时候,一下发现聚在不远的好几朵蘑菇,结果还没来得及欢呼,就确认是假的品种不能吃的那种,只能遗憾舍弃继续寻宝。

    油滑菌,网图侵删

    记得有次,看到远处草丛中一阵灰黄的影子,我第一印象是谁遗落了一把伞在这里?再走近一瞧,我的妈呀,竟然是一朵盛开的油麻菌!根茎粗壮,伞叶也很宽,应该有三十多公分高了。我开心的左瞧右瞧,确定不是假的,才开心地把它挖回去。那是我在山上采过最大的一朵蘑菇了。

    现在长大了,再回到村里,发现很多记忆都已经变样了。当初家家户户必备的低矮的草房,已经不复存在了。大家都住上了楼房,用上了煤气炉,不用上山砍柴打草了。兴许只有那蘑菇,依然每年准时出现滋养着周边人的肠胃吧?不过估计也是成人们的事了,小孩子都在家手机控了,哪里认得山上还有找蘑菇的乐趣?再说按现在人们爱护小孩的观念,也不会允许他们小小个上山了,怕蛇怕“鬼”怕意外吧。

    不知不觉,感觉自己经历了一个回不去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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