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范宅。客厅的灯渐次亮起。
范文才:未曾料到今日有贵客上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来,快请坐,把东西放放。小周你可真会挑时辰,我这茶具都准备好了,你呀,正好陪我尝尝今年刚上市的雨前龙井。
周记者:范老师太客气了,您一个人在家还有雅兴品茗啊。电视台的主任通知您了吧,今年是您六十五岁大寿,我今天来是想针对您做个专访。
范文才:好说好说。哎,那个小李怎么没来啊,上次在省博的展览上他还说要有机会要好好采访我呢。
周记者:哦,本来不想告诉您的,李记者他…他遇害了。
范文才: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发生的?
周记者:听说是被人入室抢劫,一闷棍敲了脑袋,不过警察最后也没发现丢了什么。算了,不说他了,怕您老伤心,咱们言归正传。
范文才:好……也好,言归正传。
周记者:方便告诉我您家的WIFI密码吗?
范文才:现在的年轻人,到哪都要问WIFI密码,可不像我们当年那时候咯。19521020,好记,是我生日。
周记者:好勒,连上了,那我们就开始吧。您瞧这边,对,看镜头。范老师您好,今年是您七十寿辰,首先呢,我先要代表一众热爱您作品的人送上诚挚的祝福。
范文才:谢谢。
周记者:您目前流通于世的有一百余幅画作,大小雕塑作品二十余件,可真称得上高产艺术家了。
范文才:玩艺术嘛,和写字一样,最重要的是笔耕不辍。我最崇拜的作家聚德金斯就曾经写过,沉浸在自己不再受任何事物干扰的生活中,这样的生活很美。
周记者:是创作《香水》的那个作家吗?您和他一样,成名前都经历过很长一段默默无闻的时光吧。
范文才:是的,在《红色火焰中的舞女》问世前,我也一度穷到饭都吃不上。
周记者:《红色火焰中的舞女》是您的成名作,全篇用大量的红色颜料进行渲染,在画坛引起强烈震动。但不幸的是,听说您的妻子就是在那副画创作过程中下落不明的。
范文才:你这小记者,问话很犀利嘛。不错,就是在去麻城采风过程中,我痛失了此生唯一所爱。虽然她一直在警方的失踪人口名单上,但我隐约觉得,她可能回不来了。
周记者:您妻子年龄上小您不少,她失踪的二十多年来您也一直没有再娶,真是当代的爱情佳话啊。能跟我们详细地讲讲她失踪前后的情况吗?
范文才:小周,咱们能换个话题吗?你这是重揭我疮疤啊。
周记者:范老师,您开头不是挺好的吗,这会儿怎么露怯了呢。相信我,这一段播出之后,观众一定会为您的人格魅力折服,指不定还能收获不少小迷妹呢。
范文才:行吧,我老朽也是怕了你了,是你们主任要你来深挖的吧。
周记者:嘿嘿,给您发现了。
范文才:那是叶子开始泛黄的季节,我太太菁华见我为颜料的选用而苦恼,主动提出带我去她的故乡麻城看一看,顺道采采风。她还有个表妹晓月,才十几岁,也学画画,很是喜欢我的作品。结果我去了那儿醉心于大片的麦田,提着画夹早出晚归,一天夜里,等我再回到家中时,她就已经消失了。
周记者:听说夫人的表妹和她一同失踪的?
范文才:你们做记者这一行,消息果真如此灵通。
周记者:二十多年前您夫人失踪这也算是大案了,不瞒您说,我也是麻城人,在当时可是闹得人心惶惶。
范文才:哦?是吗?那也是巧了。原本我应该发布的画是一幅金黄色麦田的风景画,为了纪念我妻子菁华,就根据印象,画下她在麦田里为我起舞的场景,没想到一举成名,这让我相信是菁华在保佑我。
周记者:可能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后来您夫人的案子就无丝毫进展吗?
范文才:根据警察的说法,菁华和晓月都是同一个拐卖团伙的受害者,我查过卷宗,妇女失踪案近年来时有发生。可惜我被冗事缠身,无法前往寻找。我……
周记者:范老师,您控制一下情绪。
范文才:唉,没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渐渐放下了。
周记者:在籍籍无名的日子里,您妻子是您最大的精神支柱和经济来源吧。
范文才:小周啊,我怎么听你这话里有话呢?的确,我妻子给予了我很大的支持,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这让我能潜心于画画而不受外界干扰。自她失踪后,每每念及她未曾同我一道享过福,我就饱受煎熬,这也是我不再另娶他人的原因。
周记者:范老师您别多心,我也就是突然想起前几年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有个年轻人声称您与您妻子孙菁华的失踪案有关。
范文才:一派胡言!难不成你这正规电视台的记者也相信那些人的恶意造谣和中伤不成?!
周记者:您先别急,几年前是否有个叫做吉禾的年轻人来府上找过你,还说您为了骗保杀害多年发妻。
范文才:哼,那小子,和晓月是青梅竹马的同学,得知晓月失踪后,一时无法接受事实罢了。
周记者:他也曾向媒体求助,但好像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事后还反咬您贿赂记者给封口费。台长说他还曾找到我们台里要求和您当面上节目对质,不过想必您是不会为这没有根据的猜测作出回应的。
范文才:那是自然,我范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吉禾那只疯狗,怎么会把我和菁华的失踪案联系起来。倘若真如他所说我为了保险金而杀人,为何菁华只是登记失踪?要知道失踪和去世可是两个概念,菁华下落不明,我并没有从保险公司得到一分钱!
周记者:那吉禾恐怕已经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了。都说“以画观心”,我可是相当信任范老师的人品。
范文才:怎么?你也懂画?
周记者:小生才疏学浅,年轻时曾就读于美术学院,后来才转了行,当了记者。对画像和雕刻略懂一二,不然也没法顶替李记者来专访范老师您啊。
范文才:哈哈哈,小周记者啊,你谦虚了,有空我把你介绍给美术协会的画师,让他们收你做学徒。
周记者:那我就先谢谢范老师了,不过很多朋友都对您不收弟子这件事有所疑问,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范文才:小周啊,难不成你还想拜入我门下?不收弟子这件事,主要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我一辈子都耗费在画布上,自成一派,当今画坛至今未有能调制我所用颜料者。我今年已经六十五了,这门技艺是我的骄傲,我也想带着骄傲和自豪走完这一生啊。
周记者:您就不怕手艺失传吗?
范文才:京剧中的变脸为什么被奉为国粹?因为它特殊啊,如果人人都能研制我用的颜料,我范文才可就一点都不特殊啦,也枉费我苦心经营这么些年。失传事小,被唾弃、遗忘,才是我最不愿发生的事。
周记者:说到颜料,您最常用的就是大面积的红色了吧。
范文才:是啊,首先我的成名作就是由红色来渲染的,红色也象征着喜庆安康,基本上我的代表作都是红色调。
周记者:色彩中,大红、洋红、朱砂、赭石、胭脂等等都可以归入红色系,可是您用的颜料许多画师都说从未见过。
范文才:关于颜料,若要我展开说只怕一天一夜都不够的。用两种及两种以上颜料进行混合调色的时候,每种颜料的比例、水分的含量都能成为影响最后成色的因素。真要说与其他画家有什么不同之处,就是我用手工研磨的纯天然矿石颜料,这能让画作保存的时间变长。
周记者:您曾说过您对颜料的选用一直都犹疑不定,是什么时候开始启用现在所用的红色的。
范文才:发现颜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可当时我因为菁华的失踪遭受了很大的打击,一度难以为继。通过朋友的帮助,才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调制和储存颜料。
周记者:危难中未弃你于不顾,范老师这位朋友也算得上良友了。这么说来,您朋友知道您用的颜料秘方咯。
范文才:是的,可是除他以外,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晓了。
周记者:范老师啊,您忘把自己算进去了,是第三个人。
范文才:呵呵,是啊,年纪大了话都说不明白了。
周记者:有美术馆反映,您的作品在去除装裱直接接触空气的情况下会有一定程度的变色,您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范文才:那是正常的情况。别说是画了,我院里的玫瑰在阳光下花瓣也都逐渐泛白了。也希望观众和收藏家能对我的作品持宽容的态度,所有作品都是我呕心沥血之作。
周记者:大众还是认可您的作品的。范老师年龄渐长,鲜有新作问世,我倒要替心急的收藏家催一催您了。
范文才:来,你抬头,看看我这宅院的房顶,这就是我最新的作品。
周记者:哟,范老师,您虽然不养花鸟鱼虫,却把红鲤鱼绿浮萍搬到墙上啦。
范文才:这画是我在一比一等长的幕布上创作,再由专业人员固定到天花板上。这画呀,就是有收藏家出天价我也不卖!
周记者:那我今天可是饱了眼福了,也不枉我前前后后被您家门前的保镖搜了三回身,好容易被放行,还扣了我的记者证。
范文才:小周你别生气,喏,你的记者证在我这儿,这就完璧归赵。我也是着实无奈才出此下策。你只知道几年前吉禾来大闹过我范宅,却不知道他当时可是揣着刀子来的,我也是命大,他只是挥着刀威胁我要我去自首,可我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呢?还好最后警察来了,把他带走了,此后我才四处搜罗警卫和贴身保镖,待人接客也更谨慎些。
周记者:那您可真得当点心了。不过呀,我是注定要再被搜三回的,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您说了那么多话也累了,我改天再来叨扰您,把未完成的专访结束掉。
范文才:好,下次你来啊,我不叫保镖搜你的身。
周记者:那就多谢范老师了,您别送了,我车就停在门外。回见。
范文才:回见。
吱…门掩上。范文才眯起眼抬头打量起房顶上宛若游动的两只红鲤鱼,暗处,走来如鬼魅般人影。
黑衣人:他走了?
范文才:走了。
黑衣人:这记者什么来头?挖得也太深了。
范文才:能有什么来头,现在的观众不就喜欢猎奇和煽情嘛,没什么可疑虑的。
黑衣人:我得提醒你,别说漏嘴了,我的存在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不然你我都有麻烦。早说让我出面你非不听。
范文才:让你出面有什么用?之前吉禾的事情已经被你闹得够大的了,我又出银子又出力的,你呢,就知道躲在我这豪宅中逍遥快活。
黑衣人:你也别忘了,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是拜谁所赐?如果不是我给你提供的颜料,你能在业内获得认可吗?要不是因为我,菁华失踪后,你还得一辈子当孙家的倒插门女婿。
范文才:行了行了,咱们天天这么吵有意思吗?我早就知道我们是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今天那个记者确实有点古怪,还是麻城人,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颜料的事?你给我用的颜料,究竟怎么得来的?
黑衣人: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他跟当年的吉禾一样,没有真凭实据,动不了你我的。
范文才:你一直让我不要过问颜料的事,也不准在别人面前提到你,到底有什么内情?
黑衣人:相信我,二十多年来我何曾对你做过不利的事情。今天这事倒也奇怪,知道当年吉禾一事的李正身居然那么轻易地死了,省得我亲自动手。
范文才:这事有点蹊跷,你得走一趟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这些年他抓着我的把柄狮子大开口吃了不少回扣,如果他没死只是被人收买了,一旦反水,势必会咬出我是主谋,到那时可就晚了。
黑衣人:嗯,我会去查的。有人来了,我撤了,下次煮茶时记得将沸汤扬尽再点入茶膏。
范文才没有说话,从鼻腔里挤出来一个“哼”,喝茶的茶盅被他掷于桌上,壶里的茶水溅出了一地。
佣人陈姐:范先生我来帮您把茶具收走。您还记挂着夫人吗?每次饮茶都用两个杯子。
范文才(冷冷地):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佣人陈姐:是……
黑市,走私贩的地界。
走私头子:你就是吉禾?怎么好像跟报纸上登的不一样。
吉禾:几年牢饭吃过,还能和当年一样吗?
走私头子:说吧,你来我这想要什么?
吉禾:我要一部随时联网上传视频和音频的机器,麻醉药,一台门禁破坏器,还有一把消过音的手枪。
走私头子:嗬,你这要求不低,可是得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吉禾:范文才的一幅画在你们黑市能卖多少钱?
走私头子:不好说,看尺寸吧。
吉禾:我给你十幅。
走私头子:行,成交。什么时候能运过来?
吉禾:明天过后。
走私头子:小兄弟,看你是可怜人,我就做你这一笔生意,你可不要言而无信。
吉禾:我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你们道上的“仪葬屋”生意怎么做?
走私头子:啊哈,那种把尸体丢到公海里喂鱼的脏活我们可不干。小兄弟,你要是没有介绍人,也是见不到“仪葬屋”那帮毁尸灭迹的杂种的。
吉禾:二十幅画,换一个联系方式。
走私头子:得了得了,怕了你了,175492……要是打过去那帮人不愿意接你的活也别怪到我头上。
“滴…滴…”
“喂。”
“明天我要你帮我处理掉一具尸体。”
“介绍人姓名报上来。”
“范文才。”
雷雨天,范宅。
佣人陈姐:都说了,范先生不喜欢别人进出他的房间,你这新来的,毛手毛脚怎么行。
新来的佣人:不好意思陈姐,我来两天了还没见到范先生,他经常出门吗?
佣人陈姐:范先生很少出门的,他昨天出去以后就一直在书房待到现在,等会有个记者上门你就能在客厅见到范先生了。别怪我说你,咱们除了客厅以外不能单独进范先生的屋子。你快去把家里的空气净化器打开,换上新买的柠檬香氛,不然范先生从书房出来后准又会觉得反胃恶心。
新来的佣人:范先生怪癖也真多。
佣人陈姐:范先生还有很多不为人道的毛病哩,不过艺术家嘛,都是这样的。快去做事吧,待会还要清理地下室。
新来的佣人:好的陈姐。
“叮咚…叮咚…”
新来的佣人:范先生,周记者来了。
周记者:早上好啊范老师。
范文才:你好小周,外面雨下那么大你还能如约而至。
周记者:说好的事,我怎么能爽约呢。况且我还挺喜欢这雨的。
范文才:我来叫佣人帮你把伞收一收。
新来的佣人:先生,把伞交给我吧。
周记者:麻烦你了。
范文才:请坐。小周啊,开始前我得向你打听一件事。
周记者:范老师请说。
范文才: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李正身李记者生前有没有跟你提到过我?
周记者:经常啊,李记者可是您的忠实拥趸。
范文才:是吗?他都是说我的好话还是坏话呀?
周记者:当然是好话,范老师这么多年,恐怕也未曾听到过不好的言论吧。
范文才:那你可就想错了,名人最怕的,还不是你们这些记者嘛。你们写字用的笔杆子可比我画画用的画笔锋利多了。
周记者:范老师说笑了,记者的任务还不是揭露真相嘛。
范文才:呵呵,其实小李手里有不少我的黑料呢。
周记者:范老师您当心着点说,“滴”,您瞧,我这机器开着呢。
范文才:你不用拿这吓我,你们台里的套路我都清楚,这些录回去都得剪掉,况且,我跟你们台长是老交情了。
周记者:范老师,我真的不明白,您觉得大名鼎鼎的李正身记者会向我一个菜鸟透露什么秘密吗?
范文才:我不知道,所以才想要你来告诉我。
“轰隆”,一声惊雷落下。
范文才:小周你先坐坐,我去二楼窗边吸根烟,回来我们再继续。
烟雾弥漫,范文才看着窗户上流动的雨水和自己模糊的倒影,直到手中香烟被另一人夺去。
黑衣人(猛吸一口烟):他交代了吗?
范文才:没有,不过我看他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黑衣人:你懂个屁,李正身是死得透透了,但他的住处我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录音笔,一定是被人拿走了。
范文才:李正身这个人阴险狡诈,谁知道树了多少敌人,怎么能确认就是这周记者拿的?
黑衣人:这一点我虽然不能确认,但李正身生前接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周记者打过去的,他的底细我没细查,但能那么短时间内取代李正身的位置,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范文才:我被你这些破事弄得很烦,头都大了,别再指望着我帮你去套话了。
黑衣人:你…不识好歹,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范文才:是吗?这二十多年来你除了制造暴力以外还做了什么?当年要不是你对吉禾动用私刑,我们也不至于被李正身录了音,拿了把柄!
黑衣人:妈了个巴子的,到头来我成了背锅侠,你人格高尚,你道德楷模,他妈的我能让你永不见天日。
范文才:你有本事来啊。
新来的佣人(哆嗦着从墙角走出):范…范先生你怎么了?
黑衣人猛推一把,新来的佣人翻滚着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新来的佣人:啊…啊……
“咚”
窗外电闪雷鸣。佣人倒在血泊之中。
范文才:杀…杀人了!
黑衣人:闭嘴,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推下去。
范文才:怎…怎么办?那记者还在底下。
黑衣人:冷静点!
楼下周记者的声音传来。
周记者:范老师你没什么事吧,我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黑衣人:小周啊,没事,我不小心磕到桌角了,嘶,真疼,我一会儿就下去。
黑衣人:听着,不是我要杀她的,是她自己找的,她听到我们的对话看到我的样貌了,她非死不可。来,重复一遍我的话。
范文才:她…她听到我们的对话,看…看到我的样貌了,非死不可…非死不可。
黑衣人: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持冷静,下楼把那所谓的专访应付掉。绘画的专业知识你最在行,我没法替你完成。来,我问你,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范文才:下楼把专访应付掉。
黑衣人:对,你相信我,今天是雷雨天,没人会听到我们刚才的争执。你瞧(黑衣人伸手抹去窗户上的雾气),窗外没有人,屋里只有那记者一个,把他打发走,我们把尸体处理掉,日后就算查起来也没人会联系到你我二人。
范文才:不…不对,还有陈姐。
黑衣人:陈姐这会儿应该在地下室,她更不可能听到什么。
范文才:可是她要是问起来新来的佣人哪去了……
黑衣人:陈姐在这个家工作也有三年了,她当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再说你平常威慑她的话不是说了很多吗,找借口骂她几句开了她我们就无后顾之忧了。实在不行,还有我在,多杀一个人我也很乐意。
范文才:好…我都靠你了。
黑衣人: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周记者:范老师这一支烟的功夫有点长啊。
范文才:咳,抽烟的时候就喜欢想事情,让周记者久等了。
周记者:范老师这把年纪还抽烟,不怕得肺癌啊。
范文才(不悦地):周记者真会说话。
周记者:不知道范老师关于李记者遇害一事还有没有问题咨询我。
范文才:我已经记不清了,我没问你什么冒犯的问题吧。
周记者:范老师真健忘,既然没有,我这可还有一些问题想问问范老师您啊。
范文才:呃,周记者,改天吧,我刚才觉得身体有点不适,可能没法完成今天的访谈了。
周记者:范老师这是打算逐客吗?我趟着雨来,让我再趟着雨回可没那么容易。
范文才:小周啊,你还准备继续访谈吗?那你可就是置我这知名艺术家的身体于不顾啊。
周记者:看来范老师并不懂得察言观色,也是,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在暗中观察您啊。
范文才:你……关于他,你知道多少?
周记者:我知道的不比范老师多,也不比范老师少。顺便提一嘴,您的裤脚沾上东西啦。
范文才(低头,声音颤抖):颜料……是颜料。
周记者:范老师是第几次做这种专访?
范文才:这个嘛,不记得了。
周记者:我猜,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范文才:哼,是又怎么样?
周记者:那范老师不知道也就不奇怪啦,做专访的机器,喏,也就是你眼前这台录像机,可是实时上传视频到网站上的。
范文才(面对录像机):亲爱的网友你们好,实在抱歉,今天因为身体的原因可能没法继续访谈了,咱们下次再见。
周记者:范老师,我想告诉您的可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凑近范文才耳边),您知不知道刚才您抽一支烟的功夫,这镜头对准哪里啊?
范文才:你……
周记者:现在范老师考不考虑继续为我这个无名小辈答疑解惑呢?
范文才:妈的,这下好了,死了个李正身又来了个周记者,究竟我们还能有多少事情被别人攥着!
黑衣人:我早就跟你说这记者来路不明要提防,你偏不听。
范文才:早知道他那么难缠我是绝对不会让他进门的。
黑衣人:哼,千金难买早知道。
范文才:他刚才说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似乎知道你的存在了。
黑衣人:咱们不能自乱阵脚。这记者还是太嫩了,居然没想到用绳子缚住你,待会你套他的话问出录音笔的下落,我找准时机救你出去。
范文才:我…我现在就想走。
黑衣人:懦夫!现在走了有什么用!你别忘了楼梯上还有一具尸体,还有一个看起来什么都知道的周记者,他要是把一切公之于众,你可就彻底身败名裂了。
范文才:是你…都是你干的,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什么关系都没有!
黑衣人:蠢材!有种你现在就走,然后余生都过着逃犯的生活吧。
范文才:不要啊!救我!救我!
黑衣人:你听我的,探他的口风,看他都知道些什么。不会有事的。
范文才:好…好。
周记者(抱着画从二楼下来):范老师啊,楼梯上佣人的死相也忒难看了,啧啧,真是令人作呕。
范文才:你抱着我的画想做什么?
周记者:世人都喜欢范老师的画,我的一个黑道朋友正好也想要呢。
范文才:你要画,我有很多,都可以给你。
周记者:是吗,范老师真是慷慨大度,那也包括这幅《红色火焰中的舞女》咯。
范文才: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记者:据传这幅画早前被一位国外的隐形富豪收走了,没想到就是范老师您自己啊。
范文才:至少这是我私人的东西,不是从别人那儿抢来的。
周记者:哟,范老师那么高尚的一个人也会含沙射影啦。没错(把玩着手里的画),我今天来这的一个目的就是来抢画的,毕竟道上的弟兄不好惹。可要不是范老师您失手先杀了自己的佣人,我还真不知道从何开始呢。
范文才:你来这,远不止这一个目的吧。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找上我?谋财还是害命?
周记者:范老师真是后知后觉,这样吧,我们一项一项来,我允许你问我几个问题,看看您艺术家的天资,能不能帮你认清我的身份。
范文才:好,正好我也有一堆问题想问你。李正身遇害,是你干的?
周记者:是,不过那也是他自找的。他如果肯老老实实告诉我录音笔的下落也不会是这种下场。
范文才:你杀李正身是想求权还是求财?
周记者:不好意思,我对上位没有兴趣,钱呢,我也不缺。李正身和你狼狈为奸,真要说我杀他有什么目的,不过是玩死你罢了。
范文才:录音笔在你那儿?
周记者:可惜了,我还真希望如范老师所愿。我没有找到录音笔,范老师能这样问,想必录音笔也不在你手上。
范文才: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假话?
周记者: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与我何干?不幸的是,您的环节到此结束了。下面该我了。
范文才:你问吧,反正我抵死也不会说的。
周记者:想不到范老师还有这种风骨,不过我也不需要你回答什么。当年的事我早就拼凑出大概了,留着你,不过是想让世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范文才:当年……你是谁?和吉禾是什么关系?
周记者:我说了,这些就要靠范老师你的聪明才智推断了。“滴”,这回我不跟你闹着玩了,这机器可是真开了,你斟酌着回话。
范文才:敢情你之前都是骗我的!混蛋!
周记者:我是混蛋,但也比不过范老师您啊。你对我用私刑,打断我三根肋骨,打得我各脏器出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受制于我的一天啊。
范文才:你…你是吉禾!
周记者:是啊,没想到吧。我为了报仇可以改头换面,可以忍气吞声在李正身手下做牛做马,为的就是有将你绳之以法的那一天。
范文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记者:你笑什么?
范文才:吉禾啊吉禾,看来几年监狱生活都没能让你成长啊。这社会靠的是什么?人脉?权力?都不是,是金钱啊!七年前的我既然有本事把什么都没做的你送进监狱,七年后的我一样可以。拿开你的破机器,你既然没有录音笔,我绝对有本事抽身,就算我现在抬脚就走,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周记者:哟,那我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前提是,你也要走得出去才行。
范文才:你刚才做了什么?
周记者:没什么,就是把你家门禁破坏了一下,让你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而已。我这直播着呢,总不能一会儿让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察闯进来扰了雅兴。这也多亏你所剩无几的安全感,把你这豪宅改装成了天然的堡垒,连玻璃都是防弹的。
范文才:我…我有保镖。
周记者:你刚才在窗边抽烟的时候没发现外边静得出奇吗?
范文才:不可能!我的保镖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你一个人!
周记者:那些莽夫在麻醉药面前不堪一击,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范文才:好,好啊,你把我逼到绝境,为何还不动手杀我?
周记者:范老师为何还是不懂呢,我要是真想杀你你早就死了一万次了。我要你完完整整清清楚楚说出当年的真相,菁华姐姐和晓月是怎么死的?
范文才:死?观众朋友们,我太太只是失踪,没人敢确定她死了呢。
周记者(拽着范文才衣领):范文才!你少跟我狡辩,带上楼梯那个,你身上背负着三条人命!你每天晚上真的能够安寝吗?
范文才:我没有罪恶感,菁华失踪跟我没关系!这些话要我重复多少遍你才肯相信?
周记者:我永远不会相信!所有人,所有人都跟我说那天明明是你们三个一起出门的,回来却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晓月…晓月那天一大早就给我发短信说她很开心,可以和偶像一起出去写生,还说晚上要我陪她庆祝。我怎么会想到,居然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泪水顺着周记者的脸颊滑落。
范文才:吉禾,我知道,我做人不算很规矩,但是我没有必要去杀她们啊。你看着我,你爱晓月,我爱菁华,我为了什么能去伤害我爱的人啊?
周记者:收起你虚伪的表象,你要是不做贼心虚,为何要躲我?还不惜遭李正身的勒索,给我扣上作案未遂的帽子送进监狱。
范文才:那是因为,我不是弄伤了你吗,还被李正身录了音,我怕有损我艺术家的形象,才想着把你送进监狱让你闭嘴。
周记者:范老师也想得真周到呢,你他妈知道我在监狱里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吗?
范文才:吉禾,我年龄大了,你相信因果报应吗?放我一马,老天爷自会惩戒我的。
周记者:搬出老天爷来吓我,老天如果有眼早该让你死在二十多年前。我压根不信命,只信我自己。
范文才:哼,吉禾,好言相劝你不听,你不是说你全部都知道吗,何不对着镜头痛陈那些所谓的我的罪行呢。
周记者:好,你不说是吧,我来替你说。你不是问我你杀人的动机吗,两个字,颜料。
范文才(面部抽搐):什么……
周记者: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颜料是怎么来的,上次的访问我早就求证过一切了。
范文才:你…你胡说,菁华死的时候我还没使用这种颜料!
周记者:刚才不是还说她们只是失踪吗?你没使用?你只是没大规模使用吧。
范文才握紧了拳头。
周记者:你早就在国外走私鸡血石用作颜料,结果被菁华姐发现了威胁要报案,你被逼无奈就痛下杀手是不是!
范文才(瘫坐在沙发上):你无凭无据!
周记者:我在黑市调查过,人人提到你的名字都熟悉得很。连仪葬屋的老板都认得你,你说,是不是将她们的尸体丢到海里了,所以警方才一直没有找到。
范文才: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记者:别跟我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真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吗?说出一切,我或许能考虑不把你的尸体交给仪葬屋那帮人。
范文才: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周记者(不置可否):……
范文才:你没有把我绑起来。
范文才一拳打在周记者的肚子上,他未曾没有预料到这一击,随之倒向地面,绑在脚踝的手枪也摔出老远。周记者忍着痛努力去够手枪,范文才另一只脚狠狠地踩着他的手。一时两人相缠,周记者落了下风。
范文才(拿手枪抵着周记者的头):别动。
周记者:呵呵,是我大意了,不过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范文才。
“嗒…嗒……”地下室的出口传来了脚步声。
佣人陈姐:啊!
周记者趁范文才分神咬住他的小臂,继续争夺那把手枪。
范文才:啊!疯狗!滚开,我开枪了!
佣人陈姐:范先生!周记者!你们在做什么……啊!
周记者:你快走开啊!
“砰”
枪响了,一切归于寂静。
范文才记得关于他妻子的一切,一头乌黑的秀发,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还有从背后环抱住她时头发的香味。
孙菁华:文才,今天准备画什么?
范文才:画你。
孙菁华:别画我了,我的肖像画家里都快堆不下了。
范文才:那你说画什么,我都听你的。
孙菁华:我喜欢这园中的玫瑰,你为我画吧。
范文才:好,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
孙菁华(笑):怎么,你还能给我摘啊?
范文才:我虽然摘不下来,但我能给你画下来啊。
孙菁华:那你说你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你的画多一点。
范文才(笑):我都爱。
孙菁华:那等我老了,你还会爱我苍老脸上的皱纹吗?
范文才(调侃道):等那时候我就爱画多一点咯。
孙菁华(生气):你真烦,我不理你了。
范文才:别啊,菁华,我错了,我给你画玫瑰将功折罪,你给我削铅笔吧。
孙菁华:行吧,看你认错那么积极,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孙菁华:哎呀!
范文才:怎么了?
孙菁华:不小心割到手了,没事。
范文才:我看看,疼吗?
孙菁华:不疼,就是把你的画布弄脏了。周末陪我回一趟老家吧。
范文才:好。晓月在家吗?
孙菁华:在啊,她还说要跟你一起写生呢。
范文才:好,挺好。
晓月:姐…姐夫你想干什么?
范文才:对不起了晓月,你就成全我一颗追求艺术的心吧。
孙菁华:范文才你干什么,你拿着枪干嘛?放下!
范文才:菁华!你怎么在这?走开!
晓月:姐姐救我!
孙菁华:别怕啊晓月,姐姐在这姐夫不会伤害你的。
范文才:别逼我!
孙菁华:你想我死就动手啊!
白光闪过,画面重又模糊。
吉禾听见有水滴滴下的声音,一声一声,迅速把他的记忆拉回当下。
还是范家的客厅。
佣人陈姐:周记者,你醒啦。不,我是不是该叫你吉禾呢。
范文才:嘶,我的头。你…你是刚才那个佣人,范文才人呢?我为什么被绑起来了?那一声枪响是不是打中他了?
佣人陈姐(和声道):你才刚从麻醉状态清醒,别着急,范文才没跑,被我捆在那边角落了。但他并没有死,那一枪打偏了,只是把屋顶上那幅画射了下来。
吉禾:那我们,我们是怎么晕过去的?
佣人陈姐:你们晕过去是因为吸入了我放在空气净化器里的麻醉性气体。
吉禾:麻醉性气体?你不是佣人,你别有所图!
佣人陈姐(帮吉禾解开身上的绳子):我是谁你稍候就会知道,不过也无关紧要了,我早就习惯佣人这个身份了。我会放你走的,这件事从头到尾也与你无关,不过你还有一个选择,留下来看好戏。
吉禾:没看到范文才咽气我不会走的。可是我把视频开着已经那么久了,怎么仍然没有警察上门?
佣人陈姐:傻小子,你以为这座豪宅如今姓范就是范文才的?你通过WIFI上传的视频早就被我拦截了,不过你放心,等你出去把录下的内容公之于众,世人仍然会鄙夷唾弃那个伪君子的。
吉禾(喃喃道):傻小子……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我……你…你是菁华姐!
佣人陈姐:是我。
吉禾:二十二年了,原来范文才说的是真的,你们没有死!晓月呢,她过得好不好?
佣人陈姐:错了,都错了,是只有我没有死。
吉禾:晓月……晓月死了……
孙菁华:孩子,你不必过于自责,这些年你为她做的事她在天有灵会看在眼里的。
吉禾(掩面):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痛苦?
孙菁华:她是一击致命,没有太多疼痛,不像我,被扔到海里时仍然清醒地感受到刺骨的冰冷。
吉禾: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遭遇了什么?
孙菁华:吉禾,你猜测得没错,我们遇害是罪魁祸首就是范文才。可是你也错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吉禾:你这些年潜伏在他身边做佣人,就是为了复仇吗?
孙菁华:不错,但我也在暗中培养势力,你以为你的麻醉药真能轻易撂倒门口的保镖吗?
吉禾:他们…是菁华姐的人?
孙菁华:不止他们,李正身都是我的人。你们一直在寻找的录音笔,实际上在我这儿。我原本想等我了了这事就把录音笔公之于众,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你。
吉禾:菁华姐为什么潜伏那么久还不下手?
孙菁华:孩子,一发子弹实在太便宜他了。我的债,晓月的债,你的债,范文才纵使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还的。行了,你随我来,我要以孙菁华的身份亲自去会一会他。
吉禾:菁华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孙菁华(叹气):从小就是这样,有什么话藏不住。你问吧。
吉禾(挠头):嘿嘿,菁华姐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孙菁华:因为,你这个记者啊,姓周。
范文才:啊啊啊!
吉禾:范老师,当头浇下一盆冰水的感觉怎么样啊。
范文才:呸,你居然还没死。
吉禾:范老师,你抢了我的台词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家里还有另一个活人啊。
范文才:陈姐……陈姐!你也被这小子胁迫了吗?你没被捆住,找时机救我,金山银山我都能给你啊!
孙菁华:范先生,你好啊。我的血你用着还顺手吗?
范文才(瞳孔收缩):你是谁?
孙菁华:这样吧,我也像吉禾一样,给你一点提示好了。你那幅《红色火焰中的舞女》,可不是像你对外宣称的那样,画的是你太太。
范文才(惊恐):你是菁华……
孙菁华:是啊,可惜我不是来找你的。
吉禾:菁华姐,什么意思?这范文才不就在我们眼前吗?
孙菁华:当年,杀晓月和我的范文才,不是现在的范文才。
范文才(哭):呜呜呜,菁华,你还活着,我很想你。
孙菁华:收起你的假惺惺,我问你,你用人血作画,就没有一点负罪感吗?
吉禾:颜料!颜料是人血?!你这个变态!
孙菁华:吉禾,你其实查得也八九不离十了,他的确也在同时走私鸡血石。为的,不过是掩盖画里的血腥味罢了。
范文才: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孙菁华:原本你大概是准备对我下手的,可是你见到晓月了,她比我年轻,比我漂亮,你这幅《红色火焰中的舞女》也画的也是晓月而非我。你大概想着,大概她的血比我的更适合做颜料。可惜啊,我搅了你的计划,让你不得不一下铲除两个人。
范文才:天啊!你在说谎!我不记得……我没有做过……没做过!
吉禾:你现在回话,还有刚才与我对质时的自信吗?
孙菁华:我知道你一定会否认,所以我说了,我找的不是你。喂,我要找的那个人,你要是能听到就赶快现身吧。
范文才:菁华,菁华,你告诉我啊,当年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啊!
孙菁华:唉,冥顽不灵,喏,这幅画是你的吧,多好看的红鲤鱼绿浮萍,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烧了它。
一抹诡异的微笑缓缓爬上范文才的嘴角。
范文才:第二次见面,你好啊孙菁华。
孙菁华:第一次见面,你差点要了我的命,这回见面我又差点被你们误伤,咱们以后还是尽可能不要见了吧。
吉禾:范文才?这还是刚才的范文才吗?
孙菁华:是你自己开口说还是我替你说呢?
范文才:我不是那个懦夫,不需要别人当我的传声筒。吉禾,你被我打成那样还能救回来,真是让我没想到呢。
吉禾:疯了……你疯了……
范文才:你是学画画的你还不知道吗?艺术家都有些不为人道的毛病。
孙菁华:哼,要不是我在你身边卧底我也未必能明白,你原来是双重人格。
范文才:我为了伪装深居简出,没想到还是被你棋高一着看了出来。
吉禾:杀晓月的,是不是你!
范文才:吉禾,我的地位只是个操作者,杀她,怎么杀,可都是他一个人筹划的。
孙菁华:我虽然回来已经三年了,也观察到你经常自言自语性情大变,但有些事还需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范文才:当那个傻子以为你已经死了之后,他一时承受不住,所以我才出面的。
孙菁华:所以杀我也是他的主意?
范文才:在你面前举起枪的的确是他,但是帮他扣下扳机的却是我。那个口是心非的懦夫,明明想要你们的血做颜料想得不得了,却死撑着不肯下决定,我只是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
吉禾:所以范文才一直说的都是真话?
范文才:可以这么说,毕竟如果让他知道真相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伤害自己,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本体。这些年也是我一直在储存着你们的血液,不断和各种矿石融合,不让他,也不让世人发现。
孙菁华:保护本体?你可是在不断诱导他堕入罪恶深渊!
范文才:没办法,谁叫他比我想象得还要不成气候,我的目的早就已经从保护他转变为了保护自己了。
吉禾:你……你只是个人格啊……
范文才:所以说吉禾啊,你还是太嫩了,哼。
孙菁华:你想自己占据这副躯体?
范文才:没想到这小子有你这样一个聪明过人的老婆,便宜他了。
孙菁华:所以你才一直向他灌输邪恶的思想,把他变成你的傀儡!
范文才:打住,这你可别冤枉我,我是个执行者,通常与他人对话来往都由本体一个人承担。只有当我认为他有危险的时候我才会现身。
吉禾:而当你现身了,就一定会发生暴力事件。
范文才:可以这么说,他一直以为我是一个躲在暗处的朋友,我也是一直这样让他相信的。我改变他的手段就是让他看明白,许多事别人没法解决的,我能替他解决。
孙菁华:那你以为,你已经成功将他同化了吗?
范文才:在你没出现以前,我是这样认为的。吉禾,你的专访进行得多么顺利啊,还有刚才你威胁他,他表现得正是我需要的那种阴险狡诈,我甚至满意地觉得没多久我们就会合二为一,重生为一个新的灵魂。
孙菁华:真是伟大的幻想,然而我出现了又能怎样?
范文才:我没有料到他知道你还活着会那么激动,此刻虽然我窃取了他的时间占用这副身体跟你们对话,但我能感受到他强烈想出来见你一面的心情。
孙菁华: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还有半分情意吗?要不是吉禾出现,按照每顿饭食用毒药的分量,你也只有半年可活了。
范文才:原来你是来杀我的。
孙菁华:从二十二年前我被子弹打中却得以幸存不死的那一刻起,我余生就都为了杀你而活。就算吉禾不出现我也准备动手了,怪就怪你想换掉我这个人老珠黄的陈姐聘请新的佣人。那姑娘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范文才:哈哈,哈哈哈哈,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吉禾,你不想知道晓月的尸身在何处吗?你不想让她安息吗?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啊。
孙菁华:吉禾,别上了他的当!
范文才:你怕什么,我现在被捆得严严实实,又没有枪,过来说句话都不敢了吗?
孙菁华:吉禾!
吉禾(走近):我过来了,你快告诉我吧。
范文才:还不够近。
吉禾(再走近):够不够近了。
范文才掏出上衣口袋的美工刀向吉禾刺去。
吉禾:啊…啊…
吉禾倒地不起。
孙菁华:吉禾!
范文才割断了绳子,刀锋转眼间就对准了孙菁华。
孙菁华:你…你又想杀我了吗。
范文才:你知道得太多了,今天注定我们两个当中只能活一个。你聪慧有余但能力不足,为了听我坦白冒险制造一个只有我们三个在的密室,你觉得我们谁会活着走出这扇大门呢?
孙菁华:我的命本来就是从你手下捡来的,你若不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范文才突然脸色煞白,刀口调转冲着自己。
范文才:菁华你快走。
黑衣人:你怎么可能苏醒?!我是你的朋友啊,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朋友。
范文才:我以前很感激你,当我一蹶不振的时候是你给我颜料让我重新振作起来,可是我没想到我所用的颜料是我妻子的命换来的!
黑衣人: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人格,是虚无,是根本杀不死的。
范文才:我知道,但我可以选择杀死自己。菁华,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是真心爱你的,二十二年前,我没想过杀你,是他,是他害我扣下扳机的,那是一个让我后悔一生的决定。
孙菁华:你是在装好人吗?
范文才:你错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孙家的钱财,可当我跟你相处下来,我发现我已经不在乎钱财了。
孙菁华:可你为了你的艺术,为了你的画,要杀我,要杀我妹妹!
范文才(痛哭流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被人铭记,我想有自己的事业,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总是跟父母吵架,我希望你能为我骄傲。
孙菁华:说谎!我甚至没有去做整形手术,可你已经认不出我了,谈什么爱我!
范文才:我……对不起……
黑衣人:你听到了吗?菁华不肯原谅你,你还要杀我吗?我们可以合力杀了她,然后她的血,又够我们用好久的。
范文才:你闭嘴!
鲜血四溅,美工刀落地。无论最后对孙菁华露出微笑的是范文才还是另一个他,都已经不重要了。
模模糊糊,有人影来回走动。
吉禾:菁华姐要去哪里?
孙菁华: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吧。他死了,我们以后的人生可以为自己而活了。这是你的录像机。
吉禾:可是,菁华姐你被录了进去。
孙菁华:你将它公之于众吧,没人会关心一个不存在的人的。
吉禾:那保重。
孙菁华:保重。
又是一道白光,映入眼帘的是医院一尘不染的天花板。
警察:周记者你醒啦,我们从城郊范宅把你救了出来,您的录像已经可以基本证实范文才的罪行,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周记者:录像里,有过一个女人的影像吗?
警察:没有啊,只有你和范文才的对话,是有第三个人介入吗?
周记者:不,没有,有可能只是我的幻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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