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婆回娘家

    婆，就是奶奶。老家农村的孩子都管奶奶叫婆。我们也叫婆。

    婆今年92岁了。不仅身体硬朗，而且近两三年来原先已经白了的头发竟奇迹般的变成了黑发。村里人说婆返老还童了。可是，婆的脑子却真的是老了，间歇性失忆，话说得好好的就不认识人了，有时候一句话问成十遍。我们经常逗婆，问婆的家在哪里?婆不知道自己的家，但却从来忘不了自己的娘家，娘家的人，娘家的事。婆记忆中永久贮存下来的记忆大概只有她的童年和她的娘家了。

      今年婆迷糊的时候更多了，清醒的时间少了。每次回家婆都坐在炕上打包，鞋子一个包，棉衣卷成一卷用绳子捆了，衣服一个包袱蛋儿。问婆干啥呀？婆总是说，她回呀。回牛家村呀。牛家村是婆的娘家，老一辈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了，最大的侄子都已经80岁了。可婆还是惦记自己的娘家人，她的三娘，她的堂姐妹，说起她们的事情就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今天中午，婆不停地给我说，她回呀。在这儿干啥不方便，回到她家，她给我擀燃面，想吃宽的切宽的，想吃细的利细的，蒸凉皮，摊煎饼，她都在行，再给我打些石子馍。还说想让我们一起去她家。我们都念记婆年龄大了，婆想回娘家就带她回个娘家。

        下午吃过饭，我们陪着婆回了一趟婆的娘家。一路上，婆坐在车上看窗外，感叹世事变化大，却一直在记忆里寻找娘家的路，她说回娘家要上一个大坡，娘家在坡的上面。到了娘家门口，看到出来迎接她的侄儿和侄媳，婆竟能一口就叫上来侄儿和侄媳妇的名字。叫得那么气长，那么亲切。虽然没有了娘，但娘的家永远都是她的家。树高千尺忘不了根，婆92岁了仍忘不了她的娘家。

      在婆的娘家呆了约摸一两个小时，我们要带婆回家，婆懒懒地坐在沙发上，还没有想回来的意思。我猜婆可能是还有相见的人还没有见，可那人已经在人世里见不上了。果然，婆问:“咋没见我三娘?” 我告诉婆，人已不在了。婆说，咋这么年纪轻轻就不在了。好像恍若隔世的样子。婆从家里出门时给我说过，她回去就不再来了。可是九十多岁的人是不能轻易在外居住的，我们就带着婆又回来了，一路上，婆一句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