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我都老了

 我每天和各种老年人打交道，一般情况下，我比他们孙子辈儿的都要小几岁，所以大都数情况下他们也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但在我眼里他们却更像孩子。

“爷爷，吃什么好吃的呢，分我点好不？”

“我分你好吃的，你就陪我聊聊天好吗？”

“孟叔不是在这儿陪着你了吗，我再呆在这儿就该把您的病房都挤满了。”

“那有什么关系，都是人才好呢，以前等着我看病的人都挤满了诊室，现在成窝囊废了，没用了。”

这是我同一个患者的对话，爷爷他曾经是某三甲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术超级棒，但此时的他说最后那句话时，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落叶，眼里尽是悲伤，每次我都能被老人的这种话语搞得很难过。

我是一名脑病科的护士，我们科的患者多数都是偏瘫的老年人，行动不便，子女也极少在身边，大部分都是雇护工过来照顾，家人偶尔过来看看，他们住院时间长，心里多少会感到孤独。

平时我会在不忙的时候进病房和他们聊天，因为我总觉得和老人相处比较简单，他们都很睿智。虽然他们有时候会记不清我是谁，甚至是忘了自己的名字，可他们总会一遍遍地和我讲他们年轻时的一些经历，或者是和我炫耀他的孩子们都有多优秀，看着他们脸上挂着笑脸，听着那些不知真假的故事，就连他们额头的皱纹都变得很可爱了。

但我最怕听到他们说如今的自己是儿女们的负担这种话语，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们。曾有一次，我告诉一位老人他并不是儿女的负担，现在是时候让儿女们回报他了，孝敬父母是儿女的职责，你们在儿女就很安心很快乐了，况且每个人都会有年老的时候，都会经历生老病死......

我记得我说了很大一堆，最后却被一句“年老多病的人总归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给堵得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突然很害怕衰老，害怕生病。我虽知生老病死是常态，可并未认真想过假如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自己，我又该作何感想。

当你我老了，我们是否能握住老伴儿的手，和他并肩散步？

当你我老了，我们是否儿孙绕膝，感受着合家欢乐的喜悦？

当你我老了，我们的温饱问题可否妥当解决，是否老有所依？

当你我老了，是否能获得年轻人的尊重？

当你我老了，我们是否能像现在这样看得开，这样快乐？

当你我老了，不再拥有追求名和利的欲望了，是否对生活依旧充满希望？

当我老了，我的容颜不再，身材臃肿，脸上爬满了皱纹，听力和视力都有所下降，腿脚也都不利索了，头脑都不再清楚，变得磨磨唧唧，神神叨叨，甚至生活不能自理了，到那时心里或许才能够深刻体会到这些可爱的患者们的真实感受了吧。

后来再听他们说自己是负担这种话时，我就会和他们说“爷爷/奶奶，您这样想那我可伤心了，等我到了您这个岁数，说不定还不如您呢，我现在可是很羡慕您呢。”最后总能逗得他们咯咯乐。我不知到我老了会怎样，但我希望我现在能够多给这些老人一些关怀，一些温暖，我也希望看到他们脸上的除了沧桑之外还有笑容。

谁都曾有过风华正茂的年华，可不是每个人都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