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怎么开始和奶奶他们相处的,等我记得的时候,我就天天吃着奶奶做的精细的饭菜了。
上学前班的最后一个学期,我没忘记,我很不爱上学,不是不喜欢老师,也不是不喜欢那些小朋友,纯粹是,不愿意早起,不愿意打破我成天地待在家里。
我也承认那是我的家了,毕竟我不跟着外公姓田,也没跟着外婆姓李,我是跟着爸爸的姓,没人管我愿不愿意,生来就是这个姓了。
每天早起上学,是最艰难的事,不仅对我来说是,对我奶奶也是一件烦人头疼的大事。
那个时候家里没有闹钟,奶奶也不懂看挂在电视机房间的老式走钟。
但奶奶会看日头,我们家在一个山窝底下,背着山,门前是一个土圆场,再往下是一个荒着的大场,长满了野的花花草草,时常也有人经那个场过。
再往前就是一个老旧的石桥,石桥底下是一条小溪,沿着这条小溪能去我大伯家,还有我发小雪儿家。
日头怎么看的呢,奶奶说,站在屋门前,能看到日光到了我们家对门的山上,那差不多就有七点多了,要是日光跑到了小溪外边的田里,那就是快八点了,跑到门前的土场边上,应该是差不多十一点钟的样子,有时候看到日光来到了堂屋门的台阶边,奶奶要是还没煮饭,就一阵慌了起来,因为那就是正中午了,十二点到了,而米还没下锅。
阴天下雨的时候怎么办呢,没有日光看了,奶奶就问住我们上面一户的人家问那家识字的爷爷,倒不用跑上去特意问,而是看到那户的爷爷或者奶奶正好也在场里,就喊俩嗓子。
平日早上,奶奶看到日光跑到对面的山上,就赶紧喊我起来上学,我是一身的起床气,没一点小孩的活泼劲,不作声。
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奶奶喊一句,我就动一下,不喊的时候,我站在哪里,就在哪里发呆。
奶奶趁我发呆拿着把梳子给我梳头,衣服帮我整理好,带着我吃早就准备好的早饭,给我背上书包。
我愣着不走,哼哼唧唧的,等日光照到了门前小溪外边的田里,奶奶说,再不走,就迟到了。我一听到都要迟到,更加不愿意去学校了,就哭,不去学校啊,学校不好啊,还是屋里好啊,爹爹,我不去啊。
奶奶虽然不识字,没有文化,可是她知道,上学是很重要的,小娃子们个个都送去了学校,她的孙子不能成了那个例外。
不管我怎么哭,怎么赖在地上不走,奶奶都催着赶着要我走,我简直就是那一头最倔的驴,又是一块从衣服上摘不下来的泡泡糖。
奶奶看着说什么都没用,就随手捡起一个什么棍子或者竹叶枝条子,往那些沿路的草儿身上挥动,长枝条的野草就被打断了,眼看着棍子就要打上我的身来了,我哭着喊着,往前拿像是灌了浆的两条腿。
再回头看看,奶奶的棍子丢了,我那股混劲又上来了,立在那里,奶奶牙帮子已经没有多少牙了,可也错缝咬得紧紧的,是一副要吃小孩的面孔,又去到处捡棍,最后实在没办法,一把给我扛上她的肩,调pie(赤壁话,干脆,省事)地走起大步来了,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逼到学校去的。
等我到了学校,多半都是晚了,迟到了,一整个班的小朋友都乖乖坐在教室里整齐的长木课桌面前,就我被奶奶扛着来到了教室门口,这还不算,既哭着被扛上了肩,就没有乖乖听话下来的理,这回哭的理由是舍不得奶奶走了,脚是刚刚落地,又被老师一只手扛起来了,然后就是边哭边踢,简直就是生死离别。
坐下来以后,没一会儿,什么都烟消云散了,上学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
中午放学跟着比我大点的学生,自己走回了家,刚到那座桥上,我就大声地喊,嗲嗲,我回来了,奶奶也爽朗地应我,快来吃饭了啊。
好像早上的事根本没有发生,都是这么闲散地,我上着学,奶奶做着饭等着我放学。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切又要重新来演,天晴下雨,从不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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