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傻子

这是一个雨天。

从太平洋那片无垠的海洋上吹来的一个又一个的热带气旋，注定了6月一定要在极不稳定的天气中度过。因为就在15分钟前，天空还挂着火辣辣的太阳，村子里的集市上还密密麻麻挤满了赶集的村民，人群里大家各顾各的说着喊着，有的在与摊位上的小贩砍价，有的在和熟人议论着村子里的谁谁谁又生了个男娃——大家都在尽力提高自己说话的声音，生怕从嘴里吐出的那个字眼会被现场的声浪所掩盖。就在那一刹那，一声霹雳响彻云霄，雨点应声而落。刚才还人生人海的集市，顷刻间成了“空城”。人们四散逃去，能找到地方躲的早已藏在雨点打不到的地方看着热闹，找不到地方躲得便成了广东话里的“落汤鸡”了，“潇洒”地奔袭在大雨之中。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终于看出了一点疲态。小贩们趁着雨势减弱，赶紧出来收拾自己的东西。而刚刚空无一人的街道，渐渐出现了撑着雨伞的村民。

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远远看去，原来的镇上的中学的孩子们放学归家。孩子大都住在附近的几个村子，于是自行车就成了他们上下学必备的交通工具。集市上的村民笑嘻嘻的看着这帮孩子——这大概是他们村子集市前面修了路之后最好的回报吧。自从路通了，村民的生活似乎又有了希望。有时候大家也在想，倘若可以把眼前的这一幕画成一幅乡村全景画，再把它表起来送给修路的捐赠者，那应该也算是村民对于馈赠人的一点小小心意吧！当然，要是没有那条脏兮兮的用来排污的小河，那眼前的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看！快看那傻子！”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个声音，路边的大人小孩眼光就都集中在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这乞丐身高不到一米六，头发花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似乎右腿有残疾。他一手拿着一个酒瓶，一手杵着拐杖，大概是喝了不少酒，不然也不至于满脸通红说话颠三倒四。关于他的来历，只有上了年纪的村民才知道。据说，他曾经了这块地区数一数二的富人，生意最好的时候，镇上一半以上的化肥厂都是他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他也开始搞起外贸生意。但这人有钱归有钱，平时却为富不仁。比如当初政府说要修路的时候，还在外地出差的他突然就赶回来主持修路。他主持修路的时候，为了省钱不绕路，就把村子里非法占地的人给得罪了。后来修路的钱不够，就有谣言四起，说他侵吞了公费，虽然后来证实这些都是修路时与他交恶的人故意中伤他的，但村民也始终有人不信邪。试想想，如果不是有利可图，一个正儿八经的商人怎么会干起不赚钱的生意呢？要知道，主持修路政府可不会给他发一分钱工资。好在善恶终有报，97年的时候由于他的绝大部分的钱把放在股市上，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便让他血本无归，资金链断裂让他所有的生意都维持不下去了，似乎在一夜之间他从富可敌国变成了一贫如洗。他的妻子为了躲债，丢下他带着一双儿女跑路，接受不了打击的他一夜之间就精神失常了……后来，这个人靠着村民的接济过起了流浪的日子。虽说他身世也是挺可怜的，但村民却也相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他真是好人，落魄的时候为什么没人站出来帮他呢？

“这条路是我的，大路小路都是我的！”这乞丐一边鬼哭狼嚎，一边走的的东倒西歪。

“大老板你醉了，你河边洗个脸吧！”有个避雨的村民逗着他喊道。

这乞丐对着那人喊了句：“我……我没醉，但我确实想洗个脸。”说完便晃晃悠悠的往河边走去。村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有些好看热闹的学生，也不禁停下回家的脚步，看着傻子小丑般的表演。话音刚落，二傻子一个踏空便摔了一跤，幸亏他眼疾手快，就在掉下河的那一刻紧紧的抱住了岸边的歪脖子树，不然这次下河就不仅洗个脸那么简单了。岸上看热闹的村民的心纠了一下，似乎有些担心傻子的安全，但二傻子显然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脸上挂着多年不见的笑容。

人群见这傻子轻松自如，便准备四散离开，但不知道从哪里又传来一把声音，只听到有人打趣的喊道：“大老板，你挂在树上的样子很像挂腊肠呀！”

傻子笑嘻嘻回话说：“我都还没挂，怎么能算是挂腊肠呢？”一下子，他无心幽默瞬间点燃了大家的笑点，现场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小贩的、村民的和学生们的笑声相互交织，谱写出一段代表着欢乐与和谐的乐章。傻子呆呆地看着大家在笑，似乎也忘了自己身处险境，跟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间，又是轰隆的一声雷鸣巨响，雨点像是机关枪的子弹一样向着大地打了过来。毫无疑问，这一次暴雨更加疯狂，狂风夹杂着雨点，雨点中又混着冰雹，打在皮肤上也能感觉到疼痛。刚刚还是欢声笑语的画面，顷刻间就被狂躁的大雨驱散。人们纷纷奔向最近的祠堂避雨，但与先去的不同，人们的衣裳早已湿透。

“我们不用管那傻子吗？”有个孩子问道。

孩子无心的一问，像是惊雷一般炸醒了所有人，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只听到一个老大爷对着人群嘶吼道：“赶紧救人！”屋檐下那七八个小伙子，才像是解除了封印似的，急忙忙的冲到河边救人。然而，在狂风大雨中的河道上，除了湍急的水流和漂浮而过的垃圾，什么都没有看见……

三天后，村里突然搞起一场追悼会，让村民意想不到的是，连市上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也过来参加。书记对着村民念起了悼词：

“陈明同志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是他凭一己之力，在财政上帮助我们镇第一个实现通水、通电和通路。特别是他在修路上的贡献，如果没有他，我们镇经济起码倒退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