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二娥,是家中老二,从小在陕西榆林的一个山村里头,那个地方除了大山就是石头,粮食收成少得可怜。
十九岁那年嫁给了邻村一个放羊的小伙子,几年后出来到了一个小县城,为了能让几个孩子上学,不能象他们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她不喜欢冬天,一到冬天就病恹恹的,没有精神,只想躺着什么都不想干。
她躺在床上,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气想:如果不来城里,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如果不来城里,是不是现在还在后山放羊?全家吃着烂腌菜就莜面?如果不来城里,大闺女不会住上新楼房,二闺女也不会嫁个生意人?如果不来城里,在后山的生活又是怎样?那两个儿子要是活着,该也成家了吧。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思绪回到了那个让她想起来就会撕心裂肺得疼的冬天的中午。
那天早晨她教邻居王嫂腌酸菜,一看快十点多了,赶紧做饭。那天吃馒头烩酸菜,是不是不蒸馒头就不会发生这一切?是不是不吃烩酸菜就不会去拿土豆?也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她从菜窖里拿出几个土豆来,便着急地揉馒头上锅蒸,就怕耽误了上学的两个儿子和两个闺女回来吃饭。
她腌的酸菜既爽脆又酸味深厚,吃后口齿留香,很是地道,那是因为她从小就得母亲的真传。在她们村里,谁家酸菜腌得好谁家就是好媳妇,一村人一冬天就指望着酸菜来支持这几个月萧瑟寒冷的日子。
蒸馒头也是她的拿头好活,碱不大不小,蒸的馒头既不碱大像个黄狸猫,也不碱小吃上去像个硬疙瘩,总是白白胖胖,松松软软,像刚出生的大胖小子,看着就爱人。
“刚出生的大胖小子”,她的心又被刺痛抽搐了一下,对馒头也生出了憎恨。
她揉着馒头,想着那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一会回来,定会喊着:“饿死了,妈,饭熟没?”就去揭锅拿馒头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一点没错。刚上小学的儿子就能一口气吃仨馒头,说出去吓死人。
把馒头放在笼屉上,把炉子捅旺,她松了口气,看着热气慢慢升起来,便削了土豆,准备馒头熟了烩酸菜。
她男人没啥技术,每天去菜市场卖菜,挣个辛苦钱。每天早晨四点钟就起来去提菜,再拿到离家不远的菜市场卖,后来有个亲戚介绍到了工厂里干临时工,有了稳定的工资,才能让这一家六口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吃上这白面馒头。
想想这,她已经很知足了,比起在后山不知好多少。那时候在村里两个儿子还没有出生,每顿饭只能吃烂腌菜拌莜面,没有一点油星星,放点盐就是一顿饭。
中午,馒头已出锅,扣着盆子放在桌上,她在火炉的铁锅前烩酸菜。酸菜吃油,没有肥肉不香,她小心地切下两刀肥肉,放了点油开始炒,放入土豆和酸菜,顿时屋里飘出了酸菜的味道。接着听见两个孩子嘻嘻哈哈走进来的声音。
“妈,饭熟没?饿死了。”
“快了,正烩菜呢。”她一边烩着菜一边说,“馒头熟了,等你爸你姐回来就吃饭。”
兄弟俩放下书包,就去伸手拿馒头。
“饿死鬼投胎了,”她笑着骂道,随手把豆腐粉条放进锅里,再加上水。回头看,兄弟俩已经拿上馒头跑到外面玩去了。
不一会,外面有个孩子跑进来,着急地喊道:“阿姨,不好了,你家大军二军,他们……”
“他们咋了?”
“他们玩着玩着就说肚子疼,在地上打滚呢。”
她连忙跑出家门,看见两个儿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手里的馒头吃得剩下小半个,被扔在一边。周围都是下班的人,说:“赶紧送医院。”
她被这情景吓得不知所措,丈夫在哪里,他怎么还不回来?这两个孩子让她一个人怎么办?
幸好邻居王嫂的丈夫回来了,骑着自家的三轮车把两个孩子抱去卫生所。
“食物中毒,”医生看了以后说,“孩子已经不行了。”
她宛如被雷劈了,在原地不动,这不可能!两个儿子不行了,不行了是什么意思?她不相信,她不同意,她也不明白,两个孩子怎么好好的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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