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才明白,所谓亲人之间也是有世态炎凉的。小时候看书,看到兄弟阋墙之类的词句,都觉得不可思议。
及至来深圳的头几年,生存艰难,勉力维持。有年所供职的公司濒临破产,薪水被拖欠了三个月,房租都付不出时,不得不跟父母张口借一千块钱,才算见识了各种人的嘴脸。
电话是下午打的,晚上收到了短信,是嫂子过来骂人。那言辞到现在都无法忘掉,大意是你都工作了还往家里伸手,家里不会给你一分钱之类。而这背后,自然藏着自己哥哥闪烁的嘴脸。而闺蜜那时候刚辞职,手边并无太多闲钱,还是听我一说立马打了五百块给我。
多年后我提及此事,闺蜜说早都忘了。我却不能忘。一则为感激她雪中送炭,一则为家人势利的嘴脸寒心。
去年回去参加家里亲戚的一场婚礼,下着大雨,骤然降温,寒意袭人。想着就近定个酒店入住。因小城偏僻,并不像大城市一样网络预订便捷。随口托已经入住亲戚安排酒店的哥哥帮忙问下有无空房,又再一次见识了闪烁的嘴脸。大雨里我好容易自己拦到了出租车,随机选了一个简陋的酒店入住。卫生条件堪忧,空调不灵,更寒意凛凛的,却是所谓亲人闪烁的嘴脸。
那次回去,是因为职场和生活都遭到了一些打击。原以为是可以寻到一丝暖意的,孰料一旦牵扯到钱的问题,甚至廉价到可能要帮我支付几百块的住宿费用,就开始紧急避开。以现在的经济能力,自然并不在乎这区区的住宿费用,令人心寒如雪的却是这种态度。
血缘能决定感情么?尤其是对势利的人而言,大概未必。人能苛求这些情分么?并不能够。生活让人学会放下执念,也只能自己学会看淡。
少年时读红楼,看到“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只觉透心的凉意,又觉得无比的清爽干净。幼时,在故乡,每逢过年倒是常常鹅毛大雪的。彼时年幼,过年又不用上学,最是热闹欢快的。那时候,常常是夜里酣眠,一觉醒来窗外墙头院里都已银装素裹。那时候多简单开心啊,大抵是我一生最好的时刻。简单的农家生活,不谙世事愁苦,只单纯地跑到院子里踩雪玩雪去。哪怕是要帮家里扫雪,手冻得通红,也是无比欢喜的。
长大后,外出求学。一年也就只寒暑假回去。对冬天、雪和过年的印象越发淡了。因为开始知道生活费紧张生活贫寒在大城市里意味着什么,自己在学校里也不再是出类拔萃的第一名,以为可以一起的人最终发现不过是求而不得,自以为的文采斐然在复杂的大学生活里给自己添不了几分色彩不过聊以自娱,初步体会了人生八苦的一部分。年长后再去回忆,居然这些年的时光里是没有雪的了。
不对,大概是记忆愚弄了我。努力想来,那几年也是有雪的,只是不再是故乡的雪。变成了父母辛苦谋生的小城借住的院落里肮脏的雪渍,还有窗外晾上去很快冻成了冰块假期都要结束了还没干的衣服;变成了远赴深圳,遭遇严重雪灾的一路,湖北湖南铁路两侧结满了冰棱摇摇欲坠的电线,变成了南国冰冷入骨的雨水。
毕业后去了福清,幸得结识了热情好客的几位福建好友。那年的冬天虽然地处海边,窗外海风怒吼,公司宿舍却给了我温暖的庇护。那是独立的开始,生活规律,薪水虽然不高但是公司氛围友善,生活很是安逸。
大概是从辞职来深圳开始吧,生活开始颠沛流离,很是艰难了几年。后来咬牙自己站稳了步子,其实也不过是成为写字楼里面目模糊的一名白领。拿着看起来似乎还凑合的薪水,穿着刻板规矩的套装高跟鞋,拎着电脑包,开一部代步的车子。人却已经三十加。
青春么?谁说过不过如同毛巾里的水,时间的大手一拧,也就所剩无几了。繁忙到无法喘气的工作,捉襟见肘的生活,他人旁敲侧击的索取,失业的恐惧,老无所依的隐忧。有时候觉得自己身上颇有樊胜美的影子,不过是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
南国生活久了,再难见到那样的大雪。鹅毛纷纷,覆盖掉一些脏污,只留白茫茫大地,倒真的是干净。
梦里,怀念那样彻头彻尾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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