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婚礼

  苏梦云要结婚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犹豫是否要在行李箱里带上这件白衬衣，从她交到我手上，这件白衬衣已经六年了。衣服上部分地方已经开始泛黄，像年代久远的老照片。

  我在心里确认了三遍这个消息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仿佛一块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挪开了。我正在纠结这件白衬衣的去处时候，我家的门铃响了，我丢下这个起身去开门。磊哥举着两张烫金的大红请帖，风骚的倚靠在门外。我眼睛一下子盯在这大红帖子上挪不开眼，我伸手去拿，磊哥却迅速换到身后，转身进屋。

  “你想看一下跟她结婚的人是谁吗？我已经看了，感觉哪哪都不如你，要不明天去抢回来？”磊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带着戏虐的笑。我无力的给了他一个白眼，颓然的倒在了一边的沙发上。他见了我这个样，有点悻悻然，大手一挥，仍在我脸上：“明天要去叫上兄弟我，自己好好想想。”拍了拍我的肩。潇洒离去，如他来时一样。

  我被这红帖子盖住脸，蛮眼都是刺目的红色，仿佛看见了那些我想刻意忽略的往事。我害怕继续被拉扯进回忆里，一把拿起帖子坐起身来，我打开来，里面的字迹是我记忆中熟悉的小楷。当年梦云就跟我说要我把字练好看一点，以后婚礼请柬字体也要力压别人一头，我总是嘲笑她无聊，哪里有时间去练这个就为了写几个字吗。后来她就不再说了，自己买了字帖回来练，那会儿，大多数时候是我在忙自己的工作，她在忙着练字，为了我们结婚的请帖。

  如今，她这练的一手的好字，却写上了另一个男人和她的名字。我突然有点不愿去细想，我把帖子丢在一边，一转眼又看见那件我丢下来的白衬衣，我走过去捡起来。我突然迫切的想要找一点事情来做，阻止我这过于活跃的思维，我要做点什么填满我的双手，填满我的大脑，填满我的身体。我把已经整理好的挂烫机又拿出来，粉色的蒸汽盒，是她的喜好。

  我把衬衣挂好，不过几秒，已经预热好了。我拿起蒸气头，开始熨烫起来，一如之前梦云每晚给我做的一样，这个挂烫机也是梦云买的。彼时，我刚升职，梦云总是说该有个得体的样子，用自己的钱买了这个。每晚睡前都会为我先准备好第二天的衣服，每次我去洗澡的时候她就会仔仔细细的给他把衣服挂好熨烫整齐。她离开之后，我自己也保留了这个习惯，得益于她，即使现在，公司的人着装也总是以我为标杆。

第一次知道，习惯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俞老板，我要结婚了。你也要好好的。”屏幕上的字眼，泛着清冷的蓝光，我迟迟没有伸出手去拿，像是一个不存在的梦境。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我想这大约是我最后一次听见了。

  如同很多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她靠在我的肩上问我，喜欢她叫我什么。我说那些宝贝，亲爱的太肉麻太俗气。她说；那我叫你老板好了，你以后就是我的老板了。哎，我喜欢这个称呼。后来她就总是人前人后老板老板的叫。后来连朋友都开始叫我老板。她走后，我仍然是俞老板。只不过，不属于她了。

我突然没有了收拾的心情，全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如同一条因为缺水濒临死亡的鱼。我瘫软在早已收拾妥当的床上，发了一个出差延期的信息。任由自己沉腻腻的睡去。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到了酒店。婚礼场地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了。门口的两张婚纱照太打眼，六年没有见，她变得更美了。我看着她的照片有瞬间的恍惚，她是悄然离去的。连挽留的机会都不曾给我，如今回来竟是要成为别人的妻。我突然有点不甘心。我丢下厚厚的礼金，和请帖。在大厅里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此时的宾客大部分都还没有到，里面大都是工作人员。人陆陆续续的到来，我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她的朋友我见得不少，很多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婚礼终于开始了，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她们交往的照片，视频。主持人开始热场，致词。新郎一身笔挺的西服，满眼的笑意。视线盯着门口缓缓向他走过去的身影。我没敢抬眼回头看从我旁边走过去的她。我低着头看着她白色的裙摆慢慢移动。我终于抬起来看着她的背影。后面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做花童。

  新郎从她父亲手中接过她的手，再牵过后面的小花童。走上高台。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我突然像是被定格，我从来没有见过盛装下的她，有点美，美得有点陌生。陌生得有点熟悉。我的视线下移看到站在她们中间的小男孩，那张与我相似度百分之九十的脸，让我脑子嗡的一下炸裂开来。好似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一下子涌了过来。我突然很想哭。她走的时候我没有哭，她要结婚了我也没有哭。但是，我现在真的特别想哭。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她，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个与我如此相似的脸。我眼前开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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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俞老板，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怀孕了！”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为工作的事情焦头烂额，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去接她的时候直接说拿掉吧。她坐在旁边，没有说活，身子都在颤抖。我抓住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孩子以后可以再有，现在真的不合适。要生要养要办婚礼，我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她就说了一个字，好。

  那天晚上，她哭了一晚上。我觉得她发泄一下就好了。可是，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走了。我恍然觉得还是在梦境中。从房间到客厅，到阳台。所有的地方有关她的痕迹都没有了。我来到厨房，锅里煲着粥。外面街头还是热闹，好像生活什么都没有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旁边有人戳了一下我，我回过神。过来敬酒了。我连忙站起来收敛所有的情绪，站在人群最后，半低着头。趁着她们喝酒的时候我抬眼看了一下，今天苏梦云没有喝酒。她喝的果汁。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喝酒总是很多。我有点酒精过敏，需要应酬交际的时候，她在就会帮我挡酒。她总自己能喝。喝了回到家就开始吐，开始闹腾。我想我真的不是个好的男人。现在她可以收起她的强势。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只需要做个小女人就好。

  我看见新郎怀里的小男孩，我知道我当年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感情，一个女人。而是我的下半辈子。

  从婚礼上离开我就直接去了机场，像是要仓皇逃离这个熟悉的地方。

  我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和她的婚礼，我的手放在她还不显怀的小腹上。在她喜欢的青山绿水旁，在至亲好友的祝福下，在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望下。

                                                                                                                                                                                                                                              2018年7月5日—-纪念小俞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