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正对着几丘山壑,山壑点缀着几方薄田,田间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每日清晨天边还蒙蒙亮,移步阳台洗漱,惺忪的睡眼总是被那远方大片明黄的灿烂灼热。自顾自热烈着,奔放着,明媚着。我是喜欢这样张扬的色彩的,尤其是衬着宜昌总是雾蒙蒙白皑皑的天空,那颜色越发显得肆无忌惮,一如年轻的我们,心高气傲唯我独尊,却不料,良辰美景奈何天,一朝春尽韶华逝。

漫漫细雨中踩着田埂软软的褐泥,还未完全走进油菜花的世界,就闻到一股讲不明道不清的花香,不甚浓郁,却让人无法忽略,混合着泥土的清气,也别有一番风情,细细密密的香味如同一张透明的网,罩在我们头顶的天上,凝在纷纷的细雨中,打在我们的衣襟发间。油菜花的香味很特别,不像月季的甜腻,也不似腊梅的冷冽,油菜花的香气,让人闻着觉得踏实,觉得朴素。大抵世间所有结出丰硕果实的花花草草们,就连味道都能让人安心的。
站在天地里,四处被油菜花儿们包围着,我竟不知道,那些平日里在菜市场买到的一匝一匝削得齐根长的矮矮油菜花竟然会在这山野里长得如人高。一头钻进去,竟只能影影灼灼窥见前人时隐时现的后脑勺。我站在地里,听着风吹过的一阵阵细碎的声响,有细微的花粉飘洒在空气里,沾落在肩头上,心里顿生一股哀叹,平日里尽是做梦站在绿色的麦田里蓝色的大海边,这近在咫尺的油菜花海却从未留意珍惜,这实实在在的花海能比那些虚无的麦田大海逊色么?站立良久,不想挪动一步,远处好友的嬉闹欢笑竟似远离了好久,而我此刻只想静静站在这里,套用前人的一句诗,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远离浮华的人声喧闹,远离世态的悲欢离合,我只想变成一棵油菜花,每日沐浴着朝露霞彩,每日听着山风鼓鼓,每日静静的盛开着,欢喜着我的欢喜,悲伤着我的悲伤,没有任何理性的纠缠,感性的牵绊,我只是一株简单的油菜花。
油菜花从来不孤独。你看,她的伙伴洒遍漫山遍野,晴日一起在风中摇曳起舞,雨季一同面对风暴肆虐,更不提还有田埂爬来爬去的小虫子给她们解乏,空中飞来飞往的蜜蜂为她们打扮,还有枝头叽叽喳喳的麻雀,水里闷声闷气的青蛙。这种最为原始出于本能的依存关系却也是最为朴素动人最为可靠的。油菜花从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开始就拥有了人类一生所渴求的一切,陪伴,相守,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真情永系,莫失莫忘,至死不亡。我们自诩为高等动物,我们以造物主的姿态挥霍着地球上的资源矿产,以救世主的姿态有意无意导致其他物种的消亡,我们不仅算计同类我们还想算计到宇宙外星,我们忙忙碌碌去改造着山川河流世界宇宙,而我们内心最需要改造的心田,一片荒芜,我们最想要的,却总是得不到。身处闹市却总觉孤独,置身荒野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宁静。入世时想要出世,出世后又怀念入世。总是觉得孤独,却只能放纵孤独。我们就在这些反复纠葛中了此残生。细想,我们还不如一棵油菜花过的幸福,又有何面目自居“高等”?
我最后一眼看了身后的油菜花地,就算无人赏识拍照,无人击节赞叹,或者是有人厌弃鄙薄,油菜花依然静静的绽放,细细的枝叶,细细的花朵,明丽的颜色,相依相望,拥抱彼此,绝对不会因为外界的眼光而失去其灿烂的美,失去其依偎的温暖。
我多想,能做一株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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