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陌上花微晗
那时的学校，是和现在不同的。名义上都是考试选出来的。深处其实也竟是多靠关系，老子当官的，自然是进好学校。当官的子女选完了，留得几个名次便才从好成绩里选，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我十二岁时，便从一个偏僻的村落中转学，几经周折，进了一个号称方圆百里最好的中学。由于个子太小，起初并不很招待见。这里的学生，个个都高头大马，一副野蛮长相，具体是什么也记不太清了。但大多是些“坏学生”罢，上课很容易说话，什么话题都有，还可以听见骂爹骂娘的。
那时我自诩清高，人家找我搭话我也不理，我才不与这等人相处哩！现在想来，我那时也算有几分先见之明了。那些人你实在是与他们活泼不得，不然则以为自己找到了知音呢。呵！我辈岂是这等人！在这样相顾不言的日子里过了两个天头，碰上干部选拔。我自然是参加了，充分准备，谁知却只觅得个理综员，没错，这一定是有内幕！我早已看透！由于说是学生选的，又怕与老师结下不满不利于我以后的学涯，辞退不得，我从此便和数理打交道了。我本就不大喜欢，只把当作无聊的分发作业的工作。
我从此便整天窝在我的书桌旁，管理着职务，也未曾发生失误，却难免几分不满。这虽大不到说是屈尽人才，也有一点大材小用了罢。数理教师又经常指手画脚，鸡蛋挑刺儿。我也有些厌倦了，却始终不说。那孟子不是说么，“欲成大事，必先拂乱其所为”。
数理老师是个年尽六十的老头儿，也许姓杨罢，我已经淡忘了。只记得他身材瘦小，红色脸色，胡子拉碴。“地中海”的发型，中间那一撮光头的确亮的渗人，学生也常在课下讨论，假使没有灯光了，他也应该不愁罢。“地中海”总是穿着从来没换的深紫衣服，我读书那时总是在想，这衣服起初应是浅紫色的罢。他对人说话总爱指指点点，眉飞色舞，仿佛全身都在同人谈话一样，又掺杂浓重的川音，却又喜欢故作腔势说北京话。常常逗得那群幼稚的学生哈哈大笑。
很钟爱打球，实在是没有出息的，球场上乱窜，也投不进几个球，真是滑稽！
“地中海”脾气也不好，常常是骂了这个骂那个，骂得也很难听，总是让爹妈连着受骂。我当时也被骂过几次，具体原因也搞不清楚了，也许是有惹到了班上某个高干儿子罢，也许是做活动时碰到他的腿了罢，也许是不小心弄到了他的粉笔盒罢，也都全然忘了。
有一次他剪光了头发，仅有的一圈头发都没有了，那头便也愈发亮了。到了学校，教师和学生全部笑他，都说是“保险灯”。我自然是没跟着起哄，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保险灯”气急败坏，却又找不到撒气的点儿，四周环顾，也是没找到可以欺负的人。便大声喊：“你们这些虫豸，那懂这个？”旁人都说：“地中海，这下可变成保险灯了。”“你们都滚罢...”话没说完，转眼看到了我，当时我还在看着这场戏，他便向我走来。我有一点害怕：这“保险灯”是要作甚？我想着愈发害怕。
他走到我跟前来，大声说：“是你起的头罢，我生平最痛恨这种虫豸了...”又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那阵势，怕是要吃人的样子。我心中很是愤愤，却又什么也不应。他骂过我便走了，一副很是得志的样子。后来听人说起这件事，人都说他是看我弱小好欺，家老子也没当官作权，现在想来也是罢。
那时的课本都是自己手抄下来的，只有有钱学生才可以买得起，但这老师不一样，非得让我们全都买书，因为他每本书可以得中介费一毛钱。我那买得起？花了几天抄好课本，却终然还是被他看去了，这“地中海”便又是做出一副凶得狠的模样。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怕他，虽说我在班里个子算小的，但比起他来，我还是略高几分。何以怕？便也不顾他的谈话，他见我这副不理他的样子，就骂了几句，用沾满粉笔灰的手揪了我的耳朵。我就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谁知这老头儿竟把我的手抄书抢了过去。我当即便吼着抢，“你等个糟老头，你要作甚，快还给我！”。
他听了这话，首先是愣了一下，想必是被我的正气压制了一下罢，我正得意。然后，便把我的书撕得稀巴烂，扔进了我的课桌底下，我呆立在那儿，心中恨不得想吃了他。但这种想法过一会就被消了：吃人毕竟是不对的，况且他的肉应是不好吃的罢。就这样想着，我回了家。给母亲说起这事儿，自然都是心里不安逸。既然这样，那便是他的错了，因为我先前看着他的样子，还曾以为是自己错了，至于错在那，我也久思不得其解。后来母亲又卖了一只鸡给我买书，这件事也便过去了。
他经常是给学生补课的，但当时政策不让补课，说是占了学生的娱乐时间。他一点都不怕！照样补，补课费也是收得忒贵。倘若有那个学生没补课，他也是不安生的，非得把那个学生瞥了又瞥，仿佛有弑父之仇或者其他不共戴天的大恨一样。因此大多学生都会去他家补课，否然则别想在班里混。我则就是那个不想在班里混的中的一人。
有一次上课时遇到一道题，都做不来。“地中海”很是得意，趁机推销他的方法，说是要想晓得解法，他补课时会讲。从此我便感觉他上课都是少讲了一些的，总是让我们做作业，待到补课时在讲出来。这样一来，两者成绩对比就鲜明了，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我貌似不能在课堂上学到什么，母亲知道了，咬一咬牙，凑钱交了费，于是也一并进入补课堂了。后来学校查到他头上来了，他也十分慌张，唆使我们说他补课没收钱的。于是我们照做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再后来， 我也仍在他的骂骂咧咧，浑浑噩噩度过了我的初中。他给的我的耳光，我至今记得像盐渍进伤口火辣辣的感觉。
现在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去了，总之是没有教到成功退休，便被学校辞退了。可能就是因为补课被发现了罢，至今也无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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