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中年人

天气预报说，本周气温会逐渐回升，上海将正式迎来春天。

艾文最近刚换了工作，还不急着上班，她换季的衣服还没准备好，就跟大多数人一样被换季的流感盯上了。艾文翻阅朋友圈发现这次流感并不简单，北方陆陆续续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她决定第二天睡个饱觉再去医院检查下。

次日上午十点，她搭上由郊区开往稍微市中心一点的城区的公交，地图显示公交三十五分钟加步行十五分钟即可抵达医院。公交车最近换了一批电动的，较之旧的，油味没那么重了，噪音少了，运行更平稳了，乡土气息似乎也少了一点。平日里上班高峰期坐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上班族，跟地铁里见到的那批人没什么区别。十点的这班车，四分之三都是郊区的中老年人，从打扮就可知一二。

艾文戴着耳机闭着眼睛晒太阳，苏慧伦的《被动》大概才唱了不到两分钟，就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随即公交车停了。片刻观察后，她发现是公交车右转的过程里，被一辆直行的私家车轻微撞到了车的左后侧。司机马上开警示灯并下车打电话然后走到私家车旁理论，非常标准的流程，跟平时看到的私家车撞车大体一致。刚好坐在车左侧的艾文回头看了眼，鲁C牌私家车的驾驶室坐着个女司机，双手紧握方向盘，似乎紧张得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公交司机敲了敲车窗示意她摇下来做进一步交流。

一切都是例行公事，下一步就是等待交警以及一辆换班的公交车过来。艾文心里这么想着。

突然车厢里热闹了起来，交杂的上海话普通话从前后方向传向了艾文的耳朵。作为一个在上海呆了三年的浙北人，此时耳朵里进来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是让她震惊的是，这些话竟如此粗鄙以致无法复述。车窗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都被打开了，与此同时，艾文刚刚听过的话语又一次被他们重复了一遍：

“愚蠢的女司机”；

“愚蠢的外地人”，“山东人真是不知好歹乱开车的”；

“赶紧倒车，我们赶时间”；

以及其他不便赘述的言语。

几位在阳光下吃瓜子剥桔子闲聊天的大妈将手里还没扔出窗的橘子皮瓜子壳这时候一股脑地扔向了肇事车辆，不过因为角度没拿捏准确绝大多数都掉在了马路上。

一位坐在艾文斜后方的大叔不知道是因为烦躁还是要逞英雄，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一路小跑到肇事车的驾驶座旁，伸手就去夺女司机的方向盘，嘴里还不停地咆哮着“倒车你都不会，方向盘给我我帮你倒”。一旁的公交司机一开始也是楞了一下，随后便出手制止他，“你帮她倒好了车，我们的车也是走不了的，交警还要过来的”。“帮衬”的大叔觉得脸上挂不住，敲了几下车的前盖，嘴上稀稀落落地说了几句，就返回座位去了，回程的步伐似乎和他的敲打一样，不大有力了。

艾文觉得周围的聒噪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跟奶奶去看社戏的场景，抬头看的是戏台，耳边进来的全是奶奶们妈妈们阿姨们的对话和参差不齐的其他声音，而这次，她看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戏，似乎更加丰富。

司机走上车，向大家表示了抱歉，“这辆车现在是开不了了，需要等车的乘客可以在路边耐心等待，大约二十分钟后会有一路同样的公交车过来”。乘客们在骂骂咧咧中走下了车。艾文掏出手机看了下地图，发现有其他的班次可以去医院，步行距离反而更短。她把耳机音量调高了两度，迅速往最近的公交站走去。阳光已经把她晒醒了，她想赶紧远离这片戏台，因为这里不是她印象里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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