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片《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由佛罗莱恩·泽勒执导，讲述了父亲安东尼（安东尼·霍普金斯饰）从身患阿尔茨海默症，需要人照顾到离世的一段心灵历程故事。很多人看完第一遍的观感是：发懵……看不懂……为什么呢？原因是由于影片的碎片化叙事。但在这些碎片的底层，其实潜藏着清晰的逻辑结构和厘清故事的大量线索。电影的“混乱”不是无厘头的，而是有序的混乱。
一、严整的三段式篇章结构
电影的故事主体采用了第一人称视角，也就是说，从患病的父亲安东尼的视角来叙事，是一个碎片化叙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故事的主体是安东尼入住养老院之后的回忆和梦，你想艾尔兹海默症最致命的就是失忆，那你想想这个回忆该是有多混乱。所以这个碎还不是一般的碎，而是像被搅碎机缴碎了之后的那种碎。电影里安东尼被捣碎的记忆碎片，在不同的时间、空间、面孔里蹦来窜去，错乱组合。
我看完第一遍之后，和大多数人一样，感觉头脑很混乱，但同时心里有一个明显的印象就是导演在剧情中似乎比较突兀地重复插入了安东尼不同住所的内景。
这种重复的插入有种隔断感，让我想起了戏剧的幕。而导演是剧作家，所以凭直觉，我觉得这就是电影篇章结构的线索。
回看时，记录了一下，总共插入六次。理了一下，电影故事共七个小节，开篇一节，故事主体五节，尾声一节，是简洁对称的三段式结构，如下图的纵向方格所示。
图一
二、多种艺术手法烘托的主线和暗线
如果我们把电影比喻成一副织锦，那么上文的篇章结构是一个经度，那么我们还需要纬度。最大的纬度是安东尼的病情的发展，健康越来越差，直到恶化，入住养老院，最后离世。如图一，我用了中间最粗的斜线来表示这种恶化的趋势。
辅助这条主脉络的是各种辅助脉络，导演用大量的艺术手法来埋布故事的暗线，盗用脂砚斋描述《红楼梦里》面的暗线术语：“草蛇灰线”， 我在图一中用灰色的虚线表示。电影里有很多很多一点一点的草蛇灰线，比如：色调、光线、服装、颜色、演技、音乐、意象、象征、是与不是的对称逻辑等等，这些构成了故事丰富的织体。
以安东尼的健康状况的逐渐恶化为例，导演用了色调、光线、老人的服装等元素立体描述。老人的服装从西装变到病号服，插入的篇章内景色调从黄橙暖色调渐变到蓝、黑冷色调，光线逐渐变暗。
此外，导演还用了水龙头水流的意象象征。在故事主体的开头，老人在厨房烧水泡茶，水龙头的水流很大，哗哗地流。在故事主体的最后一节，水龙头滴水，水滴得越来越慢至干涸，暗示安东尼病情恶化。
再如，尾声部分，导演用了“我想见妈妈”，“我想回家”，“戴着表……为旅途准备”，教堂管风琴音乐等来象征暗示老人的最后时刻即将来到。
护工凯瑟琳的肢体语言、微表情表明她明白了这一刻即将来到。她给了他温柔的拥抱抚触和言语安抚，安东尼闭着双眼，像一个宝宝一样靠在她肩上。
再有，理解剧情很关键的一个点：是与不是的对称逻辑结构。在电影中，一个场景或一段台词会重复出现两次，这会让人特别的迷惑。其实，它里面是有一个逻辑结构的：一个是事实，一个是安东尼的幻觉。比如，有一个女儿去掐死父亲的镜头，当时你会觉得莫名其妙，很恐怖。到后面导演揭了谜底，其实是女儿安妮抚摸父亲。观众由此可以推导出此前的恐怖场景是安东尼因恐惧出现的一个臆想。
再比如，在剧情里面出现了两个安妮的前夫，然后观众会想到底哪个是真的？答案在故事的尾声揭晓，那个叫保罗的，其实是医院的护工，所以他是假的。由此可以推断出另一个叫詹姆斯的是真的。这就是导演使用的一个底层逻辑结构，他会成双成对地把一些记忆碎片呈现出来，然后观众可以通过前后的蛛丝马迹，即前面提到的草蛇灰线，推断出哪个是真实发生了的，哪个是安东尼的幻觉。由此可以大概理清故事的脉络。
所以，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了解到，影片在貌似混乱的碎片化故事的底层，其实有着清晰的篇章结构和脉络。
电影的第一人称视角碎片化叙事，可以使观众同步安东尼混乱的内心世界，“经历”他的种种情感风暴。多层次的故事暗线赋予了电影丰富的织体，给观众带来意味深长愉悦的精神享受。这种跨越痛苦与愉悦，混乱与条理的二元对立，将它们有机整合成织锦般的精彩叙事，让人禁不住要赞叹导演的艺术手法，该片得到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提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反观，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要快乐，拒绝痛苦；获得更多，抗拒丧失；贪恋生、逃避死；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但如果能跨越二者的对立，是不是我们的人生就有了更精彩的叙事，更丰富的生命体验呢？如何来跨越得与失、生与死呢？我们需要怎么样的人生哲学来做到这些呢？这些都是这部电影引发我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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