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离开村子已经二十多年了,这期间,虽然隔三差五回去看看,但总是蜻蜓点水般来去匆匆,忙碌的日子里,前行的脚步很少在这里长时间驻足停留,生活的奔忙中,再也不曾对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深情凝望,某个时期,老家的印象变的模糊,感觉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去年,县里在村子的东面建了文化体育中心,村里唯一的一条南北大街进行了硬化,铺了高挡的大理石,安装了漂亮的景观灯,紧挨着村子的南边又新建了一条公路,路边房屋粉刷一新,画了壁画,远远望去,煞是好看,好似旧貌换了新颜。
因为项目的需要,村里的土地几乎全部流转,有房屋已被置换,一会动员说建民宿,一会又说要整体搬迁,无法确定的信息,让人们不知究竟要变成什么样子,也让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们,对村庄的前景和未来,有了担忧和不安。
因为有事回村里,想起了老屋,想起了很久没有仔细地观看这个生我养我的老屋了。稍得空闲,决定去走一走,看一看。
午后,天空阴郁,气温潮湿而闷热,穿过村庄光鲜亮丽的外表,一个人默默地向村子深处走去。看着一座座熟悉的院落或大门紧锁、或破败不堪,胡同里,角落间,残砖旧瓦、盆盆罐罐、一堆堆,一片片,内心忽然涌起一丝紧张和慌乱,夾杂缕缕忧绪、淡淡伤感。
因为,这一次,目光所及之处的一片萧瑟与村庄表面的光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我有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深刻的感受、空落甚至震撼。
边走边看,不经意间,来到了我出生的老屋前。
其实这么说不准确,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出生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记忆中老屋早已消声灭迹,如今这座看似老旧的房子时间不是很长,但也有三十多年了,父母给我们分家时分给大哥,后来大哥在老屋的地基上翻盖而成。
真实的老屋不复存在,那无法忘怀的老屋却穿过岁月的尘烟向我走来,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老屋青灰色,三间正房和二间小北屋并成一排,外砖里坯,连接处,有南北走向的墙头隔成东西两个小院,靠近正房处开一道小门进出,东屋两间,里外土坯砌成,印象中爷爷住在这里,相连的是一间盛放杂七杂八的棚子,棚子南面有东西一道墙,把老屋的大院子又南北一分为二,南院四周墙头圈起,大门口在西南角,有木栅栏斜倚墙角处,白天敞着,夜晚关门,无锁,整套院落是一个刀把形的样子。
这就是老屋真实的模样。
想起在这个老屋里所经历的一切。
一家十二口四代同堂,老要服待,小要扶养,待长大成人,七个儿女又要谈婚论嫁,造房建院,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温饱都是问题,而这些,几乎是一道道无法跨越的沟坎,今天的年轻人,很难懂得那个年代做为父母的不易和艰难。
看着已经有了年纪的老房,想起那早已消失却寄托了无限情思的老屋,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如今的自己,对父母有了更加深刻的敬重和赞叹,也对当时的自己,在母亲走后的日子里,能够尽力尽孝自己的父亲,多了一些慰籍,少了一些遗憾。
思绪翻转中,来到父亲晚年居住的老屋前。
老屋是分给四弟的,因其定居国外,父亲便住在这里,一来有栖身之地,二来代为照看。
母亲、爷爷、父亲都是在这所老屋里走的。
母亲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生活刚刚好转时她却积劳成疾,五十九岁时就离开了我们,这成为我心中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痛点。
虽然母亲的早逝让这个家不再完整,成为心中一个莫大的遗憾,虽然爷爷年迈,父亲多病,让我放心不下,时时刻刻在惦记、牵念,虽然照顾老人需要付出很多的精力和时间,有时难免疲于应付,但我毫无怨言,因为,家在,让我有了依靠,有了奔头,有了归宿,有了浓浓的幸福感。
那些年,一方面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一方面要照顾父亲,确实很忙很累,甚至会疲惫不堪,但心是快乐的。父亲体弱多病,倍受折磨,却时刻在关心着我们,生活上,生意中,无微不至,嘘寒问暖,我总觉的,只要爷爷在,父亲在,就是我的慰籍,我的温暖,我的动力,我的心灵驿站和温馨的港湾。
这个老屋,见证了很多:有欢声笑语,有痛苦不堪,有温情脉脉,有横眉怒眼,有忧愁,有欢颜,有喜悦,有不安;春夏秋冬,白天夜晚,吃的喝的用的,取药看医生住院,进出多少次,值过多少班,在风里,在雨中,在雪天,在拂晓,在午后,在夜晚;多少焦虑,多少心酸,多少惦记,多少挂牵,我早已忘怀,唯有天地可知,老屋可见。
只可叹,人生不可能完美,很多很多的希冀并非如我们所愿,母亲走后的十几年间,爷爷、父亲相继离我们而去。从此,家没了,心空了,我的人生没了来处,只剩归途。这让我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无法适应,常常感觉六神无主、烦躁不安。
此后的年年岁岁,除了必须的事情外,我很少回到我的村庄,雷打不动的,是祭奠父母的日子,还有每年的年初一早上,拜拜本家亲戚,然后上坟烧纸,和众多亲在街头歇一会,聊聊天,基本上半天时间便打道回转。
此后的岁岁年年,我一直让自己处于一个忙碌的状态,我在努力的忘却父母的离去,刻意的去抑制内心深处时不时冒出的那一缕忧愁和伤感。
很多年里,我把这一份无法抹去的忧伤搁置在内心深处,刻意的忙碌中,我变的有些冷漠,甚至不近人情,除去必须的事情无法逃脱外,我对其它的一切尽可能远离,也确实没了兴趣,我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愿再去感知这个世界。
这些年,物质上的收入越来越多,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事业有成,家人和谐,一切都在向着自己喜欢的样子发展。我也依旧在为着我现在的这个大家庭,如我的父母一样尽着自己的努力,且乐此不疲,心甘情愿。
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刻意回避都没有用的,我的心总是空落落的,我无法把从前淡忘,那种随着时间一起生长的记忆,已深深地刻入了生命的历程,直至生命的尽头。
如今的我,居住在县城一处高高的楼层上,窗外,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寄托了我无限深情的老家,每每伫立窗前,想起老家的老屋,想起那些无法抹去的伤感,内心便会波澜起伏,感慨万千。
不管老屋在与不在,不管村庄消失与否,那里,永远是我的村庄,我的归宿,我的家园,我会带着岁月的镌刻,穿过时空的风烟,轻轻迈进光阴深处那座老屋的门坎。我想,我一定会在那急切的呼喊中,看见爹的翘首,娘的期盼。
天阴的密实起来,内心已无法平静。
前边这个大门紧闭的院落,是我分得的老屋所在的地方,住了大约十几年,自从搬家后一直空着,后因房顶漏雨,年久失修拆掉,又因妹妹需要,翻盖了起来,如今在出租,换取一点微薄的收入。
这个是我分家后住过的第二个老屋,因为两个儿子,需要两处房子,便从别人手中购买而来,从第一个老屋搬过来住了六年便搬入县城,从此闲置至今。
我家大儿子出生后,父母便给我们兄弟几人分了家,一座三间的房子是最大的财产,一个盛衣服的立柜是母亲的陪嫁,三个大瓮放粮食,还有锅碗瓢盆一套,我记得当时母亲给了十元钱作零花用。那个时候,日子非常艰难,刚刚辞去社办工厂的工作,没有一分钱的收入,日常花销的来源全靠着地里的收入和每年都养的那头能卖百十元钱的肉猪,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基本的温饱已不是问题,起码能吃的饱,穿的暖。
今天看来,这些当时分家所得的东西毫不起眼,也没了价值和用处,但在当时,却是过日子必不可少的重要物件,它浸满的是父母的心血和汗水,容纳的是生活的必需和底气,代表的是未来的希望和憧憬,更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在人生路上与我风雨同舟,共苦同甘。
这个地方,是当年父母分给二哥的,二哥转为志愿兵后,二嫂和侄子一同随军去了外地,后就地转业落户京城,再以后,房子被大哥买下,重新翻盖后和大嫂二人居住,其实也没住了几年,因为不久,侄子便给他们买了房子,搬到了县城,如今的这座房子,也已老旧,基本处于闲置状态。
二哥二嫂早已退休,照看两个幼小的孙子成为二人的主业,日日忙的无法脱身,不得休闲。偶尔回老家看看,和亲人拉拉家常、唠会嗑、聊聊天。
由于生活中的一些沟坎,会让我们在某个阶段面临一些压力,生出一些烦恼和忧愁,焦虑和不安,众多的亲人间,免不了某个人在某个阶段会有一些困难,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人可以过的十全十美,顺心顺意,人生没有一帆风顺,总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说不清什么时候,也说不清会降临到谁的头上,这些都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我们又怎能左右得了。
唯愿亲人们顺心也好,逆境也罢,永远保持一个好心态,看开看透,豁达乐观,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相信未来吧,一切都会好起来。
看着我们兄弟几个的老房子,很多很多年前、一家十二口挤在一起的那个老屋,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突然间就很感慨,想起大姐,想起小妹,想起四弟,还有英年早逝的三姐,想起我们兄妹几人依偎在父母身边的画面,还有那弥漫在老屋的欢声笑语,浸润在那角角落落里的苦辣酸甜,长大后的我们,怀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怀着对老屋深深的情感和眷恋,或参军入伍,或打工上班,或求学念书,或自主创业,走出老屋,走向社会,走向祖国各地,走向四面八方,不惧山高水长,不惧险阻艰难,在人生之路上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是老屋给了我们勇气,给了我们动力,给了我们追求,也给了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老屋,纪录了儿时的美好,也见证了我们的成长。为了生活,我们背起行囊,分道而行,去追寻,去闯荡,聚少离多,天各一方,站在时光的风烟中,在曾经的老屋前我唏嘘着,回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屋是我们出发的地方,承载了太多美好的憧憬和愿望,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难以割舍也难以忘怀。
多年后的今天,想起老屋,想起老屋里的亲人们,我充满了无限的感激和怀念,感恩父母的养育之恩,感恩兄弟姐妹们的关怀照顾,感恩帮助和支持过我的每一个亲人。愿天各一方的你们,各自安好,幸福快乐、健康平安!
回望走过的痕迹,岁月给了我们很多很多,深深浅浅的脚印里,有苦涩,有甘甜,有满足,有遗憾,小时候,我们最渴望长大,年轻时,我们最渴望成熟,当我们年华渐去,岁月的沧桑却让我们明白:很多美好的东西已错过,很多想做的事情已无法实现……
人生几十年,弹指一挥间。适时放慢前行的步伐,放下生活的疲累,关注一下自己的内心,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岁月风烟中,慨然知暮年,我们从老屋出发,兜兜转转,又终将回到老屋,我们离开父母,晃晃悠悠,又必然会与父母聚合,从身体,到灵魂。这是生命的惋惜和悲怆,更是人生的欣慰和必然。
老屋虽消失不见,父母也早已去了遥远的地方,斜风细雨中,再次折返曾经的老屋旁,我分明更加清晰地又一次看到了老屋的模样,还有老屋那弥漫在时空的气息。我知道,无论自己住的楼房再高,面积再大,都抵不过老屋的高贵和堂皇,无论我们的脚步迈向何方,都无法把从前淡忘。
少年已白头,沧海变桑田,唯有老屋情,镌刻在心间。
天空雷声掠过,由远而近,近而再远,惊起缕缕心绪,绵长,悠远…
老屋不老,老屋永存,它已融入我的身体,浸入我的血液,铭刻在我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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