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家是住在深山里的。
哪家的鸡打鸣,整个村子都听得到。村子里没有多少人家,乡里乡亲熟络的像一家人,你家的门大开着也没有人进来拿走一把铁锹或者一根打水绳。你去串门正好别人家吃饭准会被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我们家是在村子最高处的第一家,停电的时候妈妈总带着我和姐姐站在一个叫“旱疙瘩”的地方望“坝里”有没有电,“坝里”是距离县城不远的地方,也可能只用来跟山里人区别的一种叫法吧。
后来我知道那时候我们望向远处传来的声音,是火车的轰鸣。
家里有一块挂在墙上金光闪闪的表,它走路的声音“噌噌噌”。我睡着或者醒来的时候它都在,一节五号电池够它用半年,我记得五毛钱可以买两节华泰五号电池。这块表其实没有太多用处,妈妈看时间都是根据太阳的位置,那时候我妈把太阳叫日头。
2-
姐姐七岁还是九岁时候就会做饭,直到现在她的手艺依然是我最爱的口味。
她是挨过妈妈打最多的人,所有闯下的祸不问缘由的受害者都是她。她在的时候我很少被揍,顶多脸蛋被拧一顿,我跑的快,敢爬上屋顶,姐姐不会。
有一次家里的驴吃掉了所有晒在鸡圈上用来做馒头的小米蛋蛋,吃多了撑得慌的它喝水打翻了屋檐下接水的缸。看家的我俩吓得天塌了一半,老妈回来的时候姐姐被教训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好像那一次我跑掉了,老妈没有撵上我。
这就是老大和老小的区别,也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区别。
再大一点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念书,她成了“坝里”人。我和老妈依然是守着太阳生活的山里人,我挨的打干的活开始变得多。
3-
山里读书的孩子不多,我念五年级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要翻山越岭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老爹是很有眼光的人,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他没打算让我一个人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去另一个山沟沟的学校。
我也要去“坝里”念书了。
老妈要一个人守在大山里,继续做山里人。
4-
那时候老爹是第一个村子里骑着摩托车的人,他一回家整个山谷都回荡着机械的轰鸣声,背后是滚滚的黄土,壮观程度犹如万马奔腾。
他来的那个下午,各家各户门口是听见摩托声音探头观望的人们。
他来是要带我走的。
第二天早晨,我穿了新衣服。大包小包绑满了整个摩托车行李架,老家有一种蒸馒头的工具叫“拖笼”,里面全是昨天为了我走老妈蒸的馒头。
她只顾着搬拖笼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我一眼。
老爹说走吧,我站在书房里的立柜前哇的就哭了,哭的很大声,眼泪怎么会那么烫。
老妈还是不看我,只顾着干活。
过来很久我才想明白,她是怕自己哭的更凶。
摩托车动起来的时候,我回头看见妈妈站在家门口的高处,红着眼眶眼泪在流。
我是不是离她太远,摩托车是不是太吵,不然我怎么听不到她的声音。
我能一辈子忘记了自己叫什么,也不会忘记那一次抹着眼泪的妈妈。
5-
来自山里的我到新学校的时候,没有见过课程表,没有见过校服,不会做广播体操,不会打乒乓球,没有升过国旗…
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陌生。
半学期后,我考了这个学校年级第一名,拿了奖状。
后来,山里的村子都知道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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