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
九月的第二个星期,许慢的伤和天气一样迟迟不晴朗。
燕州画文产业园,F座403,18:01。
许慢将笔记本支架拉伸至最高,自己瘫坐在电脑前,在叠成一片的A4纸上胡乱涂鸦着。
于微走过来瞟了一眼他杂乱的桌子,以及他用左手勾画得曲线。
“右手还不听话?”
许慢摇摇头,并且快速的直起身子。
“不过,我现在已经成功驾驭了左手,你看啊。”
“我是看不懂您的大作,我只听说多用左手可以开发右脑。”
“以我现在的智慧,再开发估计就要走火入魔了。”
“怎么会,看你近期的工作表现,还是可以有很大的余地。”
“那就看长期的工作表现,亲爱的于总监,不要忘了我现在还身负重伤。”
“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不确定你最近糟糕的状态是不是因为伤到了大脑。”
许慢停下笔,瞟了一眼熬过一天依然精神抖擞的于微。
于微,是许慢所在部门的创意总监,在这家公司里待了6年之久,这在跳槽如家常便饭的广告圈里极为少见。而且,她目前还兼任自己好哥们涂杨阳的女朋友,所以也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许慢的好朋友。
“有心事别总是放在心里掖着。”于微走过来拍拍许慢的肩膀。
“那好吧,我其实也怀疑自己伤到了大脑,正想去医院检查看看。”说完便起身拎着自己的灰色外套,大摇大摆的走出办公室。
“还记得今晚是几点吗?”于微喊道。
“以我现在的病情,肯定会迟到。”
AM公司每个月都有场小团建,每个季度的则会有场大节目,而今天正好是第三季度的聚会时间。作为公司里名声赫赫的酒来疯,许慢一直保持着从不缺席却也从不守时的传统,其他同事也已经习惯,反正该出现的时候,他总会出现。
离开公司,许慢又如神游般的来到了还生园,环顾四周后,直接躺在了湿漉漉的木椅上。他紧闭着双眼,丝毫不在意任何来往路人的目光。
只是天色一马平川的暗了,人也渐渐的散了,他却依然没有等到他想遇到的人。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于是就着已经没过山头的夕阳,远望着亮起灯的猫和鱼的咖啡店,许慢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在猫和鱼的咖啡厅,在单曲循环着大桥好规的歌声里,夏青已经在靠近窗边的位子上坐了一下午。她看着许慢从自己眼前来去,却没有任何上前去和他招呼的意思。这些年,许慢毕业时的不告而别,一直是她内心深处无法抹平的伤口,每次她想靠近他,这都成为了她最难克服的阻力。
今天AM聚会的场子选在了傲霜酒吧,酒吧里的灯光很温暖,随处可见塑胶却逼真的向日葵,摆设和氛围完全不如名字起得有气节。驻唱歌手是个叫Misa的女孩,长长的刘海的遮住了半张脸。她应该很喜欢陈绮贞,透过她的声线,以及千篇一律的选曲。
只是,当下的空气中充满了缭绕烟雾和高浓度酒精分子,如此文艺的画面和声音,与现场的聒噪大相径庭。
“哎,美女,停,停!”林非鱼和高远一涌上台,“今天就放开了唱,我们这群广告狗可听不了这个,我请你唱一首《月亮之上》,怎么样?”
Misa停下了拨动吉他的手,也停下了歌声,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不是,你好不好说句话啊。”林非鱼走近Misa,酒气逼人。
“别在哥面前摆独立歌手的那谱儿,顾客就是上帝,想当年我在酒吧驻场的时候,《青藏高原》我可都唱过。”
显然,林非鱼已经七分醉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上帝!”涂杨阳一把夺过林非鱼手中的红酒瓶,“Misa,今晚别唱了,早点下班回去吧!”
“可……”
“工资照算,别担心。”
“哎,老涂,这可不行,这场子咱们都包了,今晚我还必须得听她唱《月亮之上》!”
“唱唱唱,你丫还上劲儿了!”涂杨阳顺势推了林非鱼一把。
这一把把他推到了于微的身边,林非鱼看见于微,脸上立刻又堆满笑的凑过来,“老涂不唱,你来一首呗,于总监,反正你俩现在穿一条裤子。”
在林非鱼的起哄下,现场高呼的声波层层叠起。
于微这次倒是格外的痛快,没有任何推脱,趁着微醺的朦胧,接过麦克风,然后听见银灰色的玛田音响里传出了——《遇见》。
“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
……
“谜底?”许慢窝在角落自言自语着。
涂杨阳看见他一个人呆呆的坐着,拎了两瓶酒就走了过去,“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骚。”说着低头闻了闻许慢的酒杯,“你这胳膊早就没事了,还给我喝水。”
然后他把剩下的半杯水泼向水槽,娴熟的用牙撬开啤酒,给许慢倒了满满一整杯泛着泡沫的青啤。
“白水比酒醉人。”许慢无力回应。
“好吧,那我也只好请你喝杯酒醒醒水吧。”说完给他倒了满满一杯,“你到底是怎么了,瞧你最近整天耷拉个脸。”
“我……”许慢欲言又止。
可转过头看见涂杨阳难得露出几分真诚的眼神,又继续说,“前两天,遇见了一人。”
“谁?碰到撞你那孙子了?”
“夏青。”
“夏青?”
“夏青!”
“我操!”
许慢转了转自己仍旧不太灵活的胳膊:“她陪我去的医院,然后我请她吃饭,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她就闪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我也是第一个告诉的你,况且,我现在和她又失联了。”
“找到她多简单的事儿啊,她现在还是单身吧,不是单身也没关系,我估摸着人家八成也是对你还是有意思的。”
“那你说说为什么那天我们见面,最后她却不告而别呢?”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别管那么多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你得赶紧上啊。”
“上个屁,就烦你这股瞎替别人操心的劲儿。”
“我是看不下去。”
“那就别看,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许慢今晚还滴酒未沾,但是却感觉意识和舌头不受自己控制,说什么做什么全凭惯性。涂杨阳看着目光涣散的许慢,也神经刀的给他了一拳。
立在桌上的酒瓶翻倒、滑落、跌碎。许慢没料到涂杨阳突如其来就是一拳,但是外在反应跟不上情绪的变化,只在心里默默的数秒,等待被那声脆响吸引过来的注意被一一分解。
“我知道这几年你还一直惦记着她,不管你承不承认。” 好在短暂的休止符并未惊扰到酒醉的氤氲,涂杨阳接着说。
许慢头偏向一侧,捂着胸口继续沉默。
“已经失去了一次,还想来第二次吗?自己好好想想,如果这次又错过了她,会不会是你一辈子的遗憾?“
涂杨阳真的有些激动。而许慢此时却把目光望向了在人堆里穿梭的林非鱼。
“看什么看,老盯着过去看,还过去过不去了?”涂杨阳把他的头掰了过来。
“说完了?”
“说完了。”涂杨阳摊开紧握的手掌,“你一定……”
“我知道了!”许慢低吼。
“刚才那拳有点重,你还回来了吧!”
“当然要还回去,不过你等着,等我伤好了也不迟。”
“那……走一个?”
涂杨阳试探性的举起手里还剩下的半瓶啤酒。
“今晚这是要为我破戒。”许慢双眼转而发亮。
“别废话,干!”
“你把酒放下,我干!”
我从崖边跌落
落入星空辽阔
银河不清不浊
不知何以摆脱
我从崖边跌落
落入丛山万座
呼声不烈不弱
梦门何故紧锁
——《我从崖边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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