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四的时候,我竟然参加了一个由学生发起的慈善团体。这个团体非常纯粹,就是照顾一些孤寡老人。
世界很大,无奇不有。我把他们的存在和与他们的相遇视作一种奇迹。那应该是大四的最后几个月,我在学校露天体育场附近的竹林遇到两个相貌平平的学生。竹林下面是一些石桌石椅,像烂柯山对弈那种。我正享受着无聊,不知怎的看见了对桌的他们。他们也看见了我。
“同学,看下这个。”他们把一张A4纸递给我,应该是社团招募之类的。文字内容平淡无奇,也可能只是被后面的对话冲淡了。
“我们时常会觉得孤独和无助,有个社团会温暖很多。”高个子说。
“那是。”我说。其实读个大学,谁没有加入个什么社团呢?正如他所说,有个社团可以打发很多无聊的时光。
“我们(社团的成员)都像兄弟一样”矮个子说,“比如昨晚有个兄弟在做家教,昨晚回来的时候太累了,我就帮他洗了脚。”
“我也帮他洗过。”高个子指向矮个子补充道,“我们都是互相照应。”
我感觉怪怪的,毕竟洗脚是个很私人的事。
“你们都住一个寝室吗?”
“我们有几个(成员)是住一起的。”
他们的表情平和,语言诚恳,似乎不属于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还有一点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在官方注册,只是一个民间组织。
“加入的话,还要调整寝室?”我问。
“哦,呵呵,不用。”矮个子说,“我们是一个学院的,所以住一起。”
“那你们的主要活动是什么?”我问。
“我们主要是帮助一些孤寡老人,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几束阳光穿过竹林照在年轻的脸上,我对他们肃然起敬。
“那我加入吧。”我爽快的答应了。
二
第一次活动是去医院看望一位孤寡老人。我们一行六人,三个前辈和三个新人。三个前辈中除了那两个招募我的男生,还有一个温婉成熟且笑容可掬的女生,给人的感觉像个懂事的大姐姐。另外两个新人,一个是长发寡言的男生,一个是矜持漂亮的女生。
医院就在学校不远处。老太太坐在病床上,手筋上输着液,鼻孔里吸着氧。不过她看起来很精神,应该不久就会出院。老太太和三个前辈很熟悉,建了面就聊着很私密的话题,比如什么医保呀,什么银行卡呀。我们三个新人倒是拘束得很,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后来我们围坐在老太太的病床旁。不知道谁提议,让大家表演节目,活跃下气氛。
“我来唱个歌吧。”那个长发男生说。
“好啊!”我们为他的解围鼓掌。
“我唱个吴克群的《大舌头》吧。”他甩了下刘海,唱到:“说说说说,说你爱我。我我我我,说不出口。口口口口,声声地说,对不起……”
他低着头,闭着眼,唱的很投入。两个女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在胸口拍着小手,对他的歌声报以鼓励。
“额,小王,我那个社保卡还是要去办下。”
床上的老太太突然打断了唱歌,朝高个子前辈说。
“那个我们已经去问了……”高个子想她解释了一番。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朝长发男说:“哦,接着唱吧。”
长发男又闭着眼唱起来:“转身,靠在墙壁。立正,开始正音。说一万遍我爱你。”
“还有,我住院多花的钱就从银行卡里取……”老太太又扭头给高个子吩咐起住院费的事。
两个女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放心吧,应该不会超。昨天……”高个子又开始解释。
老太太想完正事,又对长发男说:“唱的好。继续唱嘛。”
长发男用手拨开刘海,继续唱起来:“说一万变我爱你,直到你满意……”
但我们都绷不住了,哈哈哈的笑出声。长发男暂时停顿了下,女生连忙摆出欣赏的样子,说“继续继续”。
长发男接着唱,但不拿么陶醉了,时不时睁眼看下周围情况。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唱完,但后面再没有打断,他唱完第一遍副歌唱完就结束表演。
三
那个时期,我们的时间多得用不完,大家在病床前听老太太摆龙门阵。
“那个时候,晚上都有人敲门进来做工作,喊我们不要怕,有什么就说什么。”老太太一脸严肃的说着。
“其实别个(那个人)对我们好的很。我们那个时候好穷嘛。别个还给我们送吃的。也没有喊我们交租子。”
“后头鼓捣(强迫)我们说那些(不好的话),我们还是没有说。都是说的好话。那真的是个好人,我们不得乱冤枉人。”
“等到开批斗大会那天,上面的人在讲台上乱说,我们就在脚下(台下)起哄,把他们气惨了。”
老太太表情挺丰富,肌肉一张一弛,述说着小人物在大时代里的沉浮。
我奶奶也给我讲过她经历的批斗大会。她们老家的大地主可没那么幸运,是个必死的人。当然,他也是幸运的,他在大会的讲台上进行了一场脱口秀表演,把台下的人逗得合不拢嘴。奶奶记住了最好笑的一句“穷人想分田,屁眼儿躁翻闲”。那个人是编好了一整套的顺口溜,说了小半天。我的妈呀,当时我要在场就好了。
后来又来了个男生,没有理会我们,只给老太太说一些手续上的事。他性子比较急,听说医保的事还没落实,就埋怨起高个子来。高个子依旧平和,也不着急也不生气。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度过了一个奇妙的下午。
四
这个社团不强制要求成员参加活动,可以说没有什么管理机制。
我们好像还去了一次老太太家里,到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是那个女前辈帮老太太洗澡,我们好像是给她拿被套什么。
女前辈和她说话的语气似女儿一般。
“还说不洗,那么多珈珈。”她笑着说。
“我各人可以洗。”老太太过意不去。
“嗯,不行,还是我们给你洗。”
我和她结伴回学校的时候,应该是问了很多社团的事,比如怎么认识这些孤寡老人呀,怎么成立这个社团的呀。但我现在竟然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很热,我们在立交桥下过了马路。
再过些年,恐怕更多的细节也记不住了。有谁记得我们曾经做过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