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游人的眼中,泰山是崇高的象征:“登泰山而小天下”。
在历代统治者看来,泰山是稳定的根基:“措天下于泰山之稳”。
在今天的人们心里,泰山是重量的标志:“责任重于泰山”。
而在我的眼中,泰山是诗的海洋。一步一层诗,一景一部诗。可以说没有诗,就没有泰山;没有诗的深厚积淀,也就没有泰山文化的博大。
晓登泰山道,行行入烟霏。
阳光散岩壑,秋容淡相辉。
长风吹海色,飘飘送天衣。
峰顶动笙乐,青童两相依。
振衣将往从,凌云忽高飞。
挥手若相持,怅望未能归。
“五岳之首”的泰山之美,正象这首古诗吟唱的那样,具有一种撼人心魄的壮阔。耳闻终不及亲临,只有当我洒其一身热汗,拼其一身气力,一步上一层天,一步换一种景,耳闻终不及亲临,只有当我洒其一身热汗,拼其一身气力,一步上一层天,一步换一种景,艰难登上山巅,回眸远望,才真正领略诗的意境。
我们到泰安,已是夜晚。一边是夜幕笼罩的泰山,一边是泰山遮掩的城市。朦朦胧胧的,凭添了几分神秘之感。清晨,推开下榻宾馆的客房窗户,泰山就在眼前。没云没雾,没遮没拦,一切都那样清晰,正是“丹梯碧磴转不已,突然绝壁摩空起”。这时的感觉,和古人极相似:
志欲小天下,特来登泰山。
仰观绝顶上,犹有白云还。
第一次登泰山,一切都是新鲜感。我们从岱庙踏上山路,直奔宗坊,穿过一天门,取道红门,经中天门,终于爬上升仙坊至南天门。这是一条被称为“登天景区”的路线,也称中路。据导游讲,岱庙前的“遥参亭”,是当年皇帝封禅泰山的起始点,隆重的封禅祭典就是从这里开始,一步三叩首,一步三俯仰,缓慢而庄重的登上岱顶,方显九五之尊。时过景迁,如今却成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登山游览的首发站。我们不是王者,没有帝气,当然上山的方式也就各取自便。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拍摄。路边依山而建的房舍,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掩隐在古木丛中,被重重云雾压来,根本就显不出他们的特色来。料峭的岩石时而平地而卧,时而撑天而起,摆出了种种人们意想不到的奇异造型。那些飘荡山中的云雾蒸汽,化之成水,积之涓涓,泄之潺潺,穿岩为泉,跳崖成瀑,流之成溪,成为泰山中流动的音符。此情此景,我想起了李白《游泰山》诗:
海水落眼前,天光遥空碧。
千峰争攒聚,万壑绝凌历。
想当年,李白游泰山,是随着唐明皇封禅的大队人马,一拜三叩地上山的,飘然太白也受到种种礼仪的束缚,是自由不得的。而今我辈一介平民,就没有了那种威严的场面,没有了那种礼仪的束缚,怎么方便就怎么走,怎么畅快就怎么上,比诗仙自在多了。
越往上攀,越觉险峻。山一叠比一叠的垒在一起,下是看不到底的深渊,看一眼都让人心惊。上是望不到顶的奇峰,真不知山有多高,路有多长。如织的游人,尽管成千上万,但在的万峰丛中,只像是画中点缀,极其的渺小。
一路拾级而上,远峰近岩到处都是泰山松。我曾看过杨朔的散文《泰山极顶》,印象中有这样的描写:“两面奇峰对峙阒,满山峰者是奇形怪状的老松,年纪怕不有个千儿八百年,颜色竟那么浓,浓得好象要流下来似的。来到这儿你不妨权当一次画里的写意人物,坐在路旁的对松亭里,看看山色,听听流水的松涛”。
爬呀爬,登呀登,好不容易上了中天门,屈指一算,漫漫泰山路,才刚刚过半。门眉赫然书着 “中天门”几款大字,尽管有磅礴之势,但与挺拔壮阔的泰山相比,可说是小得不能再小了。站在这里四下望去,天近地远,路遥河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从中天门再往前,山路变得平缓了,走起来也不觉费力,正好用来喘口气。谁知一过步云桥,山势渐陡,好像把路也竖了起来,成了一座登高的天梯,在云雾中晃晃悠悠的让人不敢爬攀。前面就是如雷贯耳的泰山“十八盘”,险处不敢看。拾阶而上,两边的巨石挤来,更显得窄逼而险峻。据说,“十八盘”的由来,也太远古了,真不知二十五亿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时间概念。在那个时候,从来不知平静的地壳,来了一个猛烈的“泰山运动”,轻而易举地就把古泰山,挤出了出了原古的大海,成了一块崛起的新版图。几度沧桑巨变,泰山升升降降,沉沉浮浮,又在三千万年前,迎来了“喜马拉雅山运动”。地壳压力越大,泰山的长劲就越足,海拔陡然上升四百多米,周围争奇斗艳的群峰,都被他比下去了。明人祁承早有《十八盘》诗,诗云:
拔地五千丈,冲霄十八盘。
径从穷处见,天向隙中观。
重累行如画,孤悬峻若竿。
生平饶胜具,此日骨犹寒。
我不知道上了多少石级,踏了多少台阶,洒了多少汗水,喘了多少粗气,是体力的消耗也是心情的享受,一切都在不言中。就这样迈前脚,挪后脚,移一步,拖一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谁知才走完“慢十八盘”。“紧十八盘”又摆在了前面,山更陡,路更阻,大有登天之难,不少人为此胆怯。东汉的应劭,在《泰山封禅仪记》里曾这样描写:“仰视天门窔辽,如从穴中视天,直上七里,赖其羊肠逶迤,名曰环道,往往有絙索可得而登也,两从者扶挟前人相牵,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顶,如画重累人矣,所谓磨胸捏石扪天之难也。”
过了“紧十八盘”,南天门就在前面。不善攀岩走山路的我,已是筋疲力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样子十分狼狈。前面站在南天门的游人向我招手:“坚持就是胜利!”上了南天门,就是进了“天界”,给人以一种超凡脱俗之感。难怪清人蒲松龄写诗《登岱行》:
兜舆迢迢入翠微,往来白云荡胸飞。
白云直上接天界,山巅又出白云外。
元代诗人杜仁杰的《天门铭》,今天读来也令人回肠荡气,一唱三叹:
元气裂,两仪具。五岳峙,真形露。
惟岱宗,俨箕锯。仰弥高,屹天柱。
浩千劫,空来去。谁为凿,起天虑。
匪斤斧,乃祝祖。一窍开,达底处。
十八盘,盘千步。荠初吐,抱围树。
日车昃,惨曦驭。六龙颓,莽回顾。
躇此往,嘉无数。无怀下,兵刑措。
七十君,接銮辂。圣道熄,彝伦斁。
揖让歇,篡夺屡。忽焉阖,梗无路。
象纬森,敕诃护。朝百灵,由兹户。
金璀璨,朱间布。九龙蹲,万无怖。
我欲叩,阍者怒。辟何时,坦如故。
对冕旒,获控槊。豁蒙蔽,泄尘雾。
刮政疵,剔民蠹。上得情,下安作。
额血殚,帝聪悟。崖不磨,苍壁竖。
刻我铭,期孔固。垂万世,正王度。
与南天门相对的是大殿为“未了轩”。西有“月观峰”,这里是观看“黄河金带”景观的绝佳之处。据说,在秋高气爽的季节,夕阳映照,大地微暗,黄河之水,反射阳光,映得天地,分外妖绕。入夜,月色皎洁,遥望济南,万家灯火。因此,又称“望府山”。可惜,我们的登临,并没赶上那个绝佳的季节,又留下了一种遗憾。
出南天门,即为天街。天街者,就是天上的街市。我们这些平日里逛惯了地上街市的人们,在这悬空之处再逛一逛天街,也是一种富有诗意的浪漫之事。天街的一端是碧霞祠,俨然天上宫阙,又是“泰山女神”居住的地方。
泰山之巅,并不像人们想像的尖顶锐锋,而是平缓开阔,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大的活动空间和平台。遥想古代帝王宏大的封禅活动,就是借助了这个“大舞台”,否则,前呼后拥,左舞右摆,肯定是要出安全事故的。
站在这里,人们似乎可以与天齐肩,可以与天对话。也许只有此时此地,才能真正感受到泰山并不孤独寂寞,从来都没有与世隔绝过。但从古至今,泰山敞开胸怀接纳过多少游人,诞生过多少诗篇,包括传世的和没有传世的,谁能说得清楚,也许只有苍老的泰山知道。
泰山顶峰,本来也是观望大海日出的绝佳之处,但绝佳之时是在早晨太阳喷然而出的那一刻。也可惜我们一行紧赶快上,到了这里已快近中午,绝不是观日出的时刻。但此时,上山的疲惫一挥而去,登日观峰,上瞻鲁台,仰看掠过头顶的太阳,静听云海之外的波涛,眺望孔子的故里曲阜,目送飘然远去的黄河,环视苍苍茫茫的大地,不也可以照样生发出无限的感慨来?借用元代贾鲁一句诗:
岱宗何崔嵬,群山无与比。
使者久尘嚣,望之不胜喜。
泰山极顶上,是一座钟磬优扬的玉皇庙。玉皇大帝那位天地最高神灵,总是高高在上,享受着天地最高的礼遇。在这里,极顶石卧横,标志着泰山海拔一千五百四十五米。这时,杜甫的诗《望岳》自然在耳畔响起:
岱宗夫如何? 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 阴阳割昏。
荡胸生层云, 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我想,杜工部当年登泰山的情景,肯定比我还要艰难;但他写诗的心情,肯定和我一样的激荡,找到了泰山那崇高至美的精髓所在。
我登泰山的感受是:泰山永远有诗情,诗情永远在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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