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电话给你，又有什么用？
好友的妈妈这样谴责她。
起因是这样的。
当初她哥哥要结婚时，她妈妈凑了一笔钱给儿子买新房。
然后前几天债主打电话来，说着急用钱，问她妈妈能不能想办法把钱还了。
她妈妈一听就着急了。
开始给她爸爸还有哥哥打电话要钱。
后来钱倒是如期还给了债主，本来该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妈妈不乐意了。
据说是因为她妈妈在催她哥哥要钱时，她哥哥表现的很不积极，所以她妈妈很生气。
她妈妈说——
人家都找上门来要钱了，你哥说话还是不紧不慢的。
你说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能指望你那没出息的哥哥吗？
好友只是一味嗯嗯啊啊，第一次没有附和她妈妈的话。
她妈妈生气了，说：“我打电话给你，又有什么用？别说解决问题了，连安慰一下我你都做不到。”
她还是吞吞吐吐。
最后她妈妈生气地把电话挂掉了。
好友跟我说，她知道，她妈妈肯定生气了，但她就是不想低头认错。
这也是她第一次，不想安慰生气的妈妈。
她两天前刚跟她哥通过电话。
在电话那边，她哥哥的声音疲惫又沙哑。
但是他哥哥还是那么体贴，问她生活怎么样，钱够不够之类的问题。
比起妈妈来，她跟哥哥更亲密。
因为她妈妈从来都不问她过得怎么样，而只会说自己怎么样。
因为小时候调皮，她哥哥很早就辍学了。
小小年纪就一个人跑到大城市找工作。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刚上小学，只记得哥哥背着大包低着头离开的背影。
从那一年起，她哥哥就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一个人学会坐火车。
阑尾炎发作时一个人打救护车去医院。
他还得过结石，碎石两次。
出过一次车祸。
但是每一次都没有人知道，除了她。
她哥哥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也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
他很少诉苦，只有一次喝醉了酒，然后一脸沧桑地看着深邃的星空说：“你说，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但是她知道了，哥哥其实一直都不开心。
这些年来，他只有过年时才会回来几天。
其余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外漂泊。
我不知道，家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前年她哥哥结了婚，也开始走上正常的娶妻生子的生活。
今年他开始单打独斗，一个人开了个小小的公司。
由于没有经验，也没有资金的缘故，他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辛苦。
他的公司没有知名度，他大多数时候都接不到活干。
所以他经常要到处跑，联系客户，推广品牌。
他瘦了很多。
虽然只有好友知道。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能体贴一下辛苦挣钱的哥哥。
他已经精疲力尽了，还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和颜悦色地回复妈妈的电话。
只是因为回复电话的速度晚了一点，就会被骂。
有一次她妈妈在半夜给她打电话诉苦——
你哥哥真是不孝顺，今天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没带手机，他竟然一天都没打第二个电话给我。
好友说，我真是哭笑不得。
她妈妈接着说——
第一次打电话打不通，他难道不会担心我出了什么事吗？为了考验他，我故意不打电话回去，结果他竟然到第二天早上才打电话给我。这个不孝顺的孩子，差点没气死我。
好友这下真的是哭笑不得了。
她哥哥只身在外，一直都没有人照顾，她怎么就不担心自己儿子在外面有没有吃苦受累呢？
好友的声音很低落——
我真的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量说服自己，那是我的亲生妈妈，我要很爱她才对。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可怕。
但是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对孩子也斤斤计较的妈妈很可怕。
就像这次，就因为我没有顺应妈妈的心意，没有跟她一起谴责我哥，她就觉得被我背叛了，所以很生我的气。
我不爱我妈妈，我不知道错的是我，还是我妈妈。
明明是彼此的至亲之人，为什么总有父母要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手段来考验自己的孩子呢？
也许弄明白这个问题，多多少少就能解开不爱父母的第一个心结。
就像我好友的母亲那样的，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她的母亲日渐衰老了。
而且常年一个人在家里，很孤独很寂寞。
同时应该还会有一种被飞速发展的时代抛在身后的恐惧感。
所以她会倾向于从孩子那里寻找存在感。
如果孩子对她百依百顺，她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是一旦孩子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驯，她就会产生一种——
这孩子已经长大了，以后再也不需要我了。
这种害怕被孩子抛在身后的心情。
再加上她们平时的状态就是无所事事的。
每天除了吃吃喝喝探听些八卦，剩余的时间就是想念自己在远方工作或者上学的孩子了。
所以她们需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考验孩子。
以此来验证他们是否还乖顺如幼时。
毕竟幼时孩子对父母的依赖，就证明了父母非同一般的存在价值。
就像我妈妈。
我小时候她喜欢决定给我买什么颜色的衣服。
长大了她希望帮我决定生活中的一些大事。
比如去哪个城市读书，跟什么样的男孩子谈恋爱，去哪家公司找工作。
这些事情她都想参与。
当这些事情她没必要再掺和了以后，她又想出了更多的方式。
今天要我给她查个关于血糖的资料。
明天要我买个减肥体重秤给她。
后天又打电话来问我秋天吃什么食物更健康。
反正每天都有很多事要我帮她做。
有时候我也会很不耐烦。
特别是工作很累的时候，更不会对她好声好气。
也会觉得她很烦，整天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烦我。
像以上这种情况，很可能就是父母太寂寞了，所以才会不停地来“找事儿”。
所以才会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有时候，有些父母是觉得自己毕竟把你抚养长大了。
所以他们要求你无时无刻不听话。
驯服，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孝顺。
而且，你要回报他们，这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有些难过，但是不得不承认，是有这种比较“功利”的父母存在的。
就像我这位好友的妈妈，之所以从来不会站在她和她哥哥的立场上来考虑事情，就是因为觉得理所当然。
她养育了自己的孩子，所以理所当然的，孩子也要全心全意对她好。
驯服，当然也包括在内。
在他们的家庭里，她就意味着权威和道理。
这样的关系，其实已经和爱没什么关系了。
妈妈整天在孩子耳边诉说自己当年有多么辛苦，时间久了，孩子也会以一种还债的心情来对待自己的母亲。
慢慢地，他们之间就与爱没有什么关系了。
余下的，只是机械性的内容——
回报，和回报。
是的，只剩回报。
这个时候，孩子会有自己不爱父母的感觉，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了。
爱从来都是相互的，我从你那里感觉不到爱意，为什么还要继续爱着你？
就算有爱，也被日复一日中那无尽的考验消耗殆尽了吧？
我知道，父母也是很辛苦的。
毕竟要面对日渐老去这个残酷的事实，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更别提他们的老去是孤独的。
很少有孩子可以一直与父母一起生活。
也很少有孩子会一直陪伴着父母。
他们是孤独的、寂寞的，更是对日渐陌生的外界充满畏惧的。
但是我也知道，孩子也是很辛苦的。
还在上学的那些我就不说了，毕竟他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人生有多辛苦。
对于那些已踏入职场的孩子来说，生活就是无尽的加班、出差。
精神和肉体都是疲惫的。
偏偏还无处诉说。
毕竟是承载着一家希望的新生一代，所以不敢轻易言弃。
更不敢接受失败。
即便是眼泪还没有擦干，就要调整面部表情，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然后对着电话元气满满地喊着“爸爸妈妈”。
但是时间久了，也是会撑不住的。
毕竟我们不是冰冷无感情的机器。
我们都是这样辛苦。
自尊心和身体同时都会受伤。
也会有负面的情绪在血脉里奔突。
也会有坚持不下去泪流满面的时候。
但那都不该是用来伤害家人的借口。
毕竟那是我们的至亲至爱之人。
孩子本该是父母最惦念的心头肉。
父母本该是孩子心里最温柔的支柱。
如果不能彼此相爱，不如想想那些曾经快乐的时候。
想一想曾经一起流过的泪，曾经一起吃过的苦。
想一想，如果下一秒你的生命中突然失去了你以为你不爱的他或她，你会怎么样？
你会放声恸哭？
还是会坦然接受？
很可能是前者吧？
在生命面前，一切都不是不可解决的事情。
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一定会有转圜之处。
只是希望，我们不要在一无所知的时候错过，在不可挽回的时候痛悔。
那就好了。
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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