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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星愁眉苦脸地盯着面前的生态球，这个生态球和一个篮球差不多大，约三分之二的空间被一种浅绿色的营养液占满，其中游弋着上百条圆盘状的扁鱼。在他身旁，氨霞正不紧不慢地准备着晚饭。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程小星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地球啊？”

“谁说你倒霉了，或许很多年以后你回头来看，你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呢！”氨霞道。

“或许吧！”程小星站起身，走到水槽边，帮氨霞洗起菜来。

“你觉得在宇宙中旅行好玩吗？”氨霞问道。

“我不知道，”程小星道，“我以前从没想过会出这么远的门。”

“我可不一样，我最喜欢四处跑，”氨霞道，“宇宙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你家人不管你？”

“管过啊，”氨霞笑道，“后来发现管不了，就也懒得管了。”

“那你还是单身吗？”

“是啊，所以才能想走就走。”

“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在哪边遇到一个人，然后就安顿下来，不再四处跑了呢？”程小星道，“当然，旅游肯定还是会有的，只是，那只是短期的旅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长期的一个人的漂流。”

“我明白你的意思。”氨霞道，她想了想，又接着道，“我有一颗永远不安份的心。”

“噢……，哎，鱼跑了！”一条冰沙鱼从水池中猛地弹起，撞到了天花板上，又重重地弹到地面，但这两次撞击显然并没有对它造成多大的伤害，它在地板上怒气冲冲地扭动着，用肢体语言表达着对这个吃鱼的世界的强烈不满。

“快抓住它！”氨霞急道。

厨房里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程小星和氨霞终于成功地将那条倔强的鱼拍晕，丢回了水槽。

程小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他听到氨霞的声音问道：“你呢，还是单身吗？”

“嗯。”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去宇宙到处走走看看呢？”氨霞继续问道，“人的一生就是一场旅行，你是想一辈子都呆在一个地方呢，还是让自己的足迹踏遍星海？”

“我……，我不知道……”程小星愣了愣，道。这时，他猛然注意到氨霞正与自己面对面地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二十公分。

面对氨霞明月般的面容与秋水般的眼睛，程小星只觉得唇干舌燥。他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道：“也许……，我想……，呃，可能……到处走一走也不错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氨霞嫣然一笑，程小星觉得她的笑容离自己的距离似乎又近了几分。突然之间，一种原始但又坚不可摧的冲动涌上程小星的心头，他感觉面前的笑容对自己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一如星辰之间的万有引力，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头慢慢地向前探出，向前面如花的笑靥慢慢靠近……

就在那历史性的接触即将实现之际，厨房的门开了，戴着墨镜的嘟嘟教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门口。程小星一个激灵，赶紧扭转身，将目光投向了水槽。

“不好意思，”嘟嘟教授道，“我倒是想装作没看见，但我知道你们知道我看见了，所以我就承认了哈，我的确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呗，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氨霞撇嘴道。

“哈哈，你倒是大方。”嘟嘟教授笑道，说着，他看了看程小星，继续道，“宇宙中跨越种族的爱恋虽然挺常见，不过地球人啊，以我对你们种族审美观的了解，如果你知道她的真面目长啥样的话，相信我，你不会想亲她的。”

“切，你以为你们宅王星人长得好看啊！”氨霞跺脚道。

“所以我们才一直宅在家里啊！”嘟嘟教授道。

“你满宇宙地乱跑，也叫一直宅在家里？”

“我不是一直都把房子带着的么？”

“那个……”程小星插话，道，“我们是不是先做饭，填饱了肚子再说？”

“嗯，对，这才是目前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氨霞道。说完，她也转向水槽，和程小星一起继续刚才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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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享用了一顿丰盛而美味的晚餐，包括阿布。饭后，阿布继续探测着门外的世界，仪表盘上的灯一直在红色和黄色之间闪烁。很快几个小时又过去了，墙上倒计时显示距离大分裂已经不足三个小时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氨霞看了看墙上的时间，道，“包容一切的空间、改变一切的时间，以及最美好的爱，这三个元素我们还连影子都没见着，我们能找齐它们，召唤出灯神吗？”

嘟嘟教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会在未来证明一个不可证定理，所以你肯定能见到灯神，是么？”氨霞又问道。

“嗯，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误，我应该能见到他们。”嘟嘟教授道。

“那我们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大分裂开始了，我还没回到地球会怎么样？”程小星问道，“宇宙分裂成两个，万一我刚好在没有地球的那一半了，我是不是就永远也回不了地球了？”

嘟嘟教授笑了笑，道：“其实，关于回家这件事，你完全不用担心。”

“为什么？”

“因为你一定能回去的。”嘟嘟教授道，“如果你真正明白宇宙大分裂是怎么回事，你就会知道你一定能回到地球，无论你现在离地球多远，甚至，即使你现在马上死了，你也能回到地球。”

“为什么？”程小星讶然道。

“因为宇宙大分裂。”嘟嘟教授道，说着，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缓慢地踱着步，矮小的身躯散发出一种智者的气息，一如正在大学讲堂讲课的教授。

“十万个单位时间以前，我提出了‘万物有限’理论，你们知道这个理论吗？”嘟嘟教授问道。

程小星木然地摇了摇头，氨霞道：“听说过，说的是真实的物理世界中，不可能存在无限小以及无限大的量。”

“是的，中间还有很多复杂的证明以及算式，不过最通俗的版本就是这样。”嘟嘟教授道，“宇宙大分裂就是‘万物有限’理论的一个直接预言。”

“噢，好像我们的科学家也说过，物质不是无限可分的，”程小星道，“如果把物质一直分割下去，慢慢会分到分子、原子，再往下是电子、质子、中子，再往下还能分，但到一个什么普朗克尺度之后，就不能再往下分了。”

“是的，地球科学家已经注意到了真实物理世界不存在无限小的量，无论时间还是空间。”嘟嘟教授道，“不过地球上的科学家们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无限小在真实物理世界不可能存在，那么无限大可能存在吗？

“地球上现在流行的宇宙模型中，有很多认为宇宙有可能会无限膨胀下去，这其实是完全错误的。不存在无限小，也不存在无限大，那些不断膨胀的宇宙，达到一个被我命名为嘟嘟尺度的大小后，就会分裂成两个。”

“嗯，明白了，”程小星道，“然后正好地球是观看这次大分裂的最佳地点，所以大家都挤到地球上来观看了。”

“不，你还不明白，”嘟嘟教授摇着头道，“事实上，宇宙中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真正明白。”

“明白什么？”程小星疑惑地问道。

“时间与空间并不是相互独立的。”嘟嘟教授道，“空间不是无限可分，时间也不是，既然不存在无限大的空间，当然也不存在无限长的时间。”

“什么意思？”程小星依然一脸迷茫。

“啊，我明白了！”氨霞突然惊道，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你是说……，大分裂影响的不仅仅是空间，还有时间？”

嘟嘟教授点了点头。

“时间也要分裂……？那会怎样？”氨霞继续问道。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我做过很多次计算，时间分裂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不过，最后的结果还算不太坏。”嘟嘟教授道。

“怎么个不太坏法？”

“要完全解释清楚很复杂，简单来说，对身处其中的人而言，什么感觉也不会有，更确切一点来说，是什么记忆也不会有。”

“为什么？”

“因为实际效果相当于时光倒流若干个单位。”嘟嘟教授道，“宇宙在分裂时时间会发生倒流，对其中的人来说，这段时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好吧，越来越玄乎了，”程小星道，“那这和我能回到地球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嘟嘟教授道，“我算过了，地球那片区域的时间会倒流大约三年，也就是说，大分裂发生后，地球上的一切都会恢复到三年前的样子，包括你。同时，你的记忆也会恢复到三年前，最近经历的这一切你都不会记得。”

“呃……，你肯定？”

嘟嘟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只要大分裂时你还在这个宇宙，就一定会这样。”

“等等，你是说，大家的记忆也会恢复到从前？”氨霞问道。

“是的。”

“那么，他们什么也记不住？”

“是的。”

“那么，那些挤到地球上看大分裂的人，岂不全是白忙活了？因为大分裂之后，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并且啥事也没记住？”

“是的。”

“那他们为什么还这么拼命地挤到地球上去看这个大分裂？”

“这话你该问问你自己啊，”嘟嘟教授笑道，“你不是也是那些挤到地球上去看大分裂的人之一？”

“呃……”氨霞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时间也会跟着分裂呢。”

“那些观光客，绝大多数也不知道呢。”嘟嘟教授道，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再说，就算知道了，在一个没有未来的宇宙中，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所以，倒不如像寂寞星人那样，来一场彻底的狂欢。”

三人陷入了沉默，程小星盯着墙上的倒计时，只有那个时间仍然在不知疲倦地向前走去，走向那个不可思议的奇点。

良久，程小星终于开口道：“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是的，无论我们做什么，等到那个倒计时走到零，就都没有意义了，一切都将恢复至从前的样子。”嘟嘟教授道，“我和程小星会回到三年前的地球，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我们将完全没有记忆，不仅我们，整个太阳系都会回到三年前。至于氨霞，我不知道你之前去过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也会被重置回过去的某个时空，并且完全不记得这段时间的事。

“那个时候，宇宙中有些科学家正在研究宇宙大分裂，他们可能已经做出大分裂发生时间的预言了，但他们马上会发现自己其实算错了，或者说一些参数测量错了，因为对彼时的他们来说，下一次大分裂将在几十亿年后才会发生。

“至于地球，三年前最早的观光客都还没有到达，所以当人们发现大分裂发生的时间遥遥无期时，大概不再会有人到地球去，地球依然会是一颗默默无闻的小行星。”

“这可真是我旅行中最奇特的一段经历了，”氨霞道，“如果不能记住，那可就太可惜了！”说完，她望了望程小星和嘟嘟教授，又道，“还有，是不是我也将不再记得你们了？”

嘟嘟教授摇了摇头，道：“这一切将从未发生，你当然不会记得从未发生的事。”

“我不喜欢这种回地球的方式。”程小星道。

嘟嘟教授摊开双手，道：“我也不喜欢。”

“是不是如果我们见到灯神，就可以不忘记这一切同时又能回到家？”程小星又问道。

嘟嘟教授点了点头，道：“或许可以，但我也不确定。”

“好吧，还有几个小时，让我们再努力找一找！”氨霞道。

这时，门边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对话：“我在的，你还在吗？”

然后是阿布的声音：“我在的，你还在吗？”

“还在和你那位朋友聊天哪？”氨霞问道。

“是啊，他陪伴我好多年了。”阿布道。

“希望你能有机会和他见一见。”

“我也这么希望，”阿布道，“在宇宙中孤零零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滴滴滴……”一阵响亮的提示音突然响起，门上的指示灯剧烈地闪烁了几次，停了下来，绿灯亮！

“太好了，又到一颗文明星球了！”氨霞扭头喊道。

“让我看看，这是一个五级文明星球哦。”阿布补充道。

“什么？五级文明星球？”嘟嘟教授讶然道。

“是那种宇宙中文明程度最高的星球么？”程小星问道。

“是的，”嘟嘟教授道，“这种星球可不多，我有几万年没访问过了！”

“出去看看？”氨霞道。

“嗯，走！”嘟嘟教授点点头，氨霞慢慢拧开门，三人小心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