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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门上的灯一直在红色和黄色之间切换。

氨霞在墙上点出了一个屏幕，连上了一个奇怪的频道，说是仙女座星系最近流行的一部肥皂剧，一边看一边傻笑。程小星跟着看了一会儿，但完全看不懂，于是只好放弃。

嘟嘟教授从地板上升起了一张桌子，又从墙上的小门拿出了纸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程小星见状，也向嘟嘟教授要来纸和笔，记录这几天的见闻，履行着自己作为一名实习记者的职责。

约一小时后，程小星完成了自己的稿子。他反复读了几遍，又改了一些句子，最后终于放下笔，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很快，嘟嘟教授也放下了笔。只见他起身走到墙边，在墙上点了几下，墙面很大一块区域变成了屏幕，随着嘟嘟教授的手指变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和形状。等嘟嘟教授停下来时，程小星看见屏幕上的图案慢慢向一个区域集中，最后在那儿组成了几个正在闪动的字符，——这是一个倒计时，显示还有52小时48分30秒。

“这是什么的倒计时？”程小星问道。

嘟嘟教授看看程小星，道：“是我们这个宇宙的。”

“我们的宇宙要灭亡了吗？”

“不会，”嘟嘟教授道，“是大分裂，我们的宇宙将在52小时后分裂为两个，这是我根据最新的数据计算出来的时间。”

“噢，我想起来了，就为了看这个，现在地球上都被全宇宙的观光客挤爆了。”程小星道。

“哎，我才倒霉呢，为了去地球我可是跑了两百多万光年哪，谁知现在又漂到这个虫洞里来了！”氨霞道，“不过话说回来，大分裂会很好看么？”

“不知道，从来没有人留下过观察记录。”嘟嘟教授摊开手，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事实上，这个事件能不能被看到还是一个问题。”

程小星正在思考嘟嘟教授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却听见桌子旁的氨霞道：“嘟嘟教授，你在桌子前涂涂画画了这半天，怎么好像啥都没写啊？”

“开玩笑，”嘟嘟教授道，“没听说极紫星人视力有问题啊，你没看见每张纸上都写得满满的了么？”

“纸上就是什么都没有啊！”氨霞道。

“这样吧，让地球人来仲裁一下，”嘟嘟教授冲程小星道，“你来看看，这些是白纸么？”

程小星的目光落在桌面那叠稿纸上，他走到桌前，拿起稿纸，凑到眼前，一张一张仔细地翻看了一遍。

“怎么样？上面有字么？”氨霞问道。

“确实是白纸。”程小星道。

听到程小星的结论，原本正斜靠在墙上悠哉游哉的嘟嘟教授表情慢慢凝重了起来。他从程小星手中接过稿纸，翻了一下，问程小星：“你也说是白纸？”

“是白纸啊，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程小星道，“至少我看不到字。”

嘟嘟教授紧紧地拧起眉毛，目光在氨霞和程小星脸上来回移动。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拿着稿纸跑到门边，举起稿纸冲门道：

“阿布，你能看到上面的字吗？”

“当然可以看到。”阿布道。

“那么……，如果大家说的都是实话，就是说这个屋子里的四个人，有两个人能看到上面的字，两个人看不到，”嘟嘟教授沉吟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笔的颜料的问题？”程小星道，说着，他把刚才自己写稿子用的笔递给嘟嘟教授，道，“你用这个笔再写下试试？这个笔写的字我看得到。”

嘟嘟教授接过笔，新拿了一张稿纸，用笔在纸面上随意地划了几下，程小星看见笔尖划过的地方都有黑色的清晰的笔迹。

“这些线条看得到吗？”嘟嘟教授问道。

程小星和氨霞都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要写重点了。”嘟嘟教授道。说完，他在纸上快速地写了一些东西，但当他停下笔时，程小星诧异地发现纸面上仍然只有嘟嘟教授一开始划的那几条线，氨霞也表示没看见纸上有新的文字。但当嘟嘟教授把纸片放到门面前时，阿布却说除了那几条线，纸面上还有一个公式。

“好，我重新写一遍，这次我写慢点，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嘟嘟教授道。

程小星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嘟嘟教授的笔。他清楚地看见嘟嘟教授的笔与纸面接触了，但当笔开始运动的一瞬间，程小星看见了这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怪异景象：笔尖不再是一个固态的确定的形状，它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雾气，在纸面上慢慢地飘过。如果看得再仔细一点，不止笔尖，整支笔，甚至包括嘟嘟教授的手，边缘都不再有清晰的界线，而是都呈现出一种模糊的雾状结构。这种怪异的景象一直持续到笔停下来，这时，一切又恢复了精确，嘟嘟教授的手依然是原来的样子，那支笔也仍然是一支圆柱形的坚实的存在，唯一的奇怪之处是纸面上除了最初那几条线外，仍然什么也没有。

“怎么样？你们看到了什么？”嘟嘟教授问道。

程小星与氨霞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不可思议。

“你这个笔有问题，”氨霞道，“你一写字，它就变模糊了，完全看不清它的运动，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你看到的呢？”嘟嘟教授问程小星道。

“也是这样。”程小星道。

嘟嘟教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你到底写了些什么？”氨霞不满地问道，“你不会是在变魔术吧？”

“要说魔术，那也不是我的魔术。”嘟嘟教授道，“我写的，是我猜想的关于这个宇宙的终极理论的公式。感谢你们，我想，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宇宙正在向我们玩一个顽皮的魔术。”

“听不懂。”氨霞道。

“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嘛，我的这个猜想有一个奇怪的性质，叫不可证明性，”嘟嘟教授道，“就是说，如果它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将永远也无法证明它是正确的这个事实。”

“然后呢？”

“然后么，我想我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把它证明了，它的确是正确的。”嘟嘟教授道。

“你这不是矛盾么？”氨霞道，“既然它是不可证明的，你怎么又把它证明了呢？”

“只有一种可能，”嘟嘟教授道，“那就是我们进入了新的宇宙，引入了新的宇宙法则。我们这个宇宙是不完备的，有一些理论无法被证明，但如果我们能去一个更广阔的宇宙，有一些在我们这个宇宙无法被证明的定理就有可能被证明。”

“还是不太懂哎……”氨霞道，说着她拍了下程小星的肩膀，问后者道：“你听懂了吗？”

程小星尴尬地摇了摇头，不过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小声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想到一个类比，你看是不是合适。”

“说说看？”嘟嘟教授道。

“就好像0、1、2、3……这样的自然数组成的集合，我们可以在其中做加、减、乘、除的运算。做加法和乘法永远不会有问题，两个自然数相加、相乘仍然是一个自然数，无论怎么加或者乘，我们都不会超出这个集合。”程小星道，“但是，如果我们要做减法，有时就会遇到问题。一个大的自然数减去一个小的自然数的时候，比如 10 - 7，结果是 3，所有的数字都在集合里，没有问题，但如果是 7 - 10，结果会是一个负数，不在自然数集合里，在自然数集合里这个计算就无解了。”

“嗯，继续说。”嘟嘟教授点头鼓励道。

“所以，自然数集合对减法运算来说是不完备的。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必须采用一个更大的集合，这个集合除了包含自然数外，还包含负数，我们叫它全体整数集合。这样就可以处理所有减法运算了。从自然数集合到整数集合，就相当于从一个小宇宙进入了一个大宇宙。”程小星道，“同理，如果要能完整地处理除法运算，我们还要引入小数，把整数集合升级为有理数集合。”

“虽然有很大的不同，但类比很贴切。”嘟嘟教授道，“是的，在我们这个宇宙不可证的理论，或许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宇宙就可证了。就像在自然数中无法处理 7 - 10，但在全体整数中就可以处理了。”

“好吧，假如就像你说的这样，未来的你最后去了另一个大宇宙，证明了这个宇宙的终极理论，”氨霞道，“那为什么你写的公式我和小星看不见？”

“是啊，为什么啊？”程小星道，“要不，写字不行的话，你念给我们听一下？”

嘟嘟教授摇了摇头，道：“我相信这条路也走不通。不过既然你们提议了，那我就念一下吧。”

沉默。

“呃，快念啊？”程小星道。

“好的。”嘟嘟教授道。

沉默。

“快念啊？”氨霞道，“不要这么小气，我都快好奇死了！”

“好的。”嘟嘟教授道。

沉默。

“为什么还不念？”程小星奇道。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激动地道：“难道说……，你已经念过了？”

嘟嘟教授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念了三遍了！”

“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氨霞道。

“是的，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听到。”嘟嘟教授道。

“为什么？”程小星道。

“二阶不可证性质。”嘟嘟教授道，“本来，这个理论只是不可证明，或者说叫一阶不可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未来的我会在更大的宇宙里证明了这个理论，但是，对仍然在这个宇宙里的现在的我们来说，它就变成了二阶不可证。”

“能解释一下么？”程小星道。

“一阶不可证，简单来说，就是你无法证明它。二阶不可证，就是你可以证明它，但是你永远无法证明‘你证明了它’。”嘟嘟教授道。

“所以，你无法向我们传达有关这个理论的具体信息，因为你不能向我们证明你证明了它？”程小星问道。

“是的，证明它所需要的信息来自我们这个宇宙之外，我无法把这些信息传递给你们。”嘟嘟教授道。

“明白了……”氨霞道，随即她拍了一下大腿，指着门，道：“还是不对，我和小星看不见可以这么解释，但是阿布为什么看得见？”

嘟嘟教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道：“其实我刚才已经和你们解释过，但具体的内容就像那个公式一样，你们永远无法听见。我只能告诉你们这和灯神有关，不过不要紧，我想你们会知道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