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我步入您的这间小卧室,我的叫唤您的声音便先我一步传入了您的卧室,也传入了您依旧灵敏的耳朵里。这时候,我一边用手轻推着这扇橙黄色的房门,一边又在倾听着您对我的回应。有时候这回应是平静的、温和的,说明我距上次看望您的时间还不长;有时候这回应是急切的、不安的,说明我距上次看望您的时间已经有很多天了。我除了一如既往地向您保证,我不会中断对您的看望和陪伴的,我还时常会把这样一个事实(将近两年来,我还未曾长时间地中断过对您的看望)向您诉说,以此让您安心于我对您的承诺。事实上我也不需要承诺,因为这几乎是我生命中的一种责任了,而您也从来不会强制要求我来看望您,因为您总是对我说让我有空再来看望您。
进门后不久,除了坐在您的床沿,我还喜欢坐在靠窗边的那把黑色的椅子上。也许是我坐这把椅子有些时日了,每次看到这把熟悉的椅子,我的内心里便总有一种亲切感。而当我坐在这把椅子上,面对着您,面对着这间小卧室里的一切事物时,我的心中还有一种舒适和安定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我来看您的一次又一次中不断加深和巩固,俨然成了我生命中的一种享受了。其实,一定还有我们语言上的交谈促进了这种感觉,因为和您相对,无论您以怎样的姿态(时常以靠在床头或者坐在床沿上)来对着我,我们从始至终的交谈都是温暖的,和睦的。
和您朝夕相处的这张床相对是宽大的,它被置于这间不能说是宽敞的卧室里却还多了不少余地,可用于摆设一些简单必要的家具。我曾有很多次和这张床亲密接触的经历,因为很多次用于垫在床上的棉絮连同床单一起都部分地从床上滑下来了,我便会爬上床去把它们都整理好。床上有大小两个枕头相互叠在一起,枕巾铺在小的枕头上,而小的又叠在大的枕头上。枕头的一边靠墙角的位置,您总喜欢把您的小件的衣物堆放在那里(在您的床尾,靠墙的位置,您把您冬季穿的几件厚厚的外套也都叠在那里),而枕头的另一边,靠近床沿的地方,您总把我给您买的药放在那里。药的旁边,靠墙和床沿的地方,正摆放着您的拐杖。每次我要离开时,您总能非常熟练地从床头摸过拐杖,然后送别我。在这根拐杖的旁边还摆放着两条凳子。靠墙的那条凳子上摆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时常都会储藏着大家给您买的小面包、饼干和葡萄干之类的食品。在这个纸箱的上面,您总用一条我看着总是有些不干净的毛巾铺在上面。很多次给您剪指甲,洗了手之后,您总是指着那条毛巾让我擦擦手,我却不大愿意。我说:“这条毛巾很脏了。您也不要用了。”说完,我就找来一张抽纸把手给擦干净了。另一张凳子上时常都会放着您喝水时用的一只蓝色的塑料水杯,有时候您的眼药水和花露水也会放在这条凳子上。在这条凳子的下面摆着一个垃圾桶。每次我来看您的时间稍推迟几天,垃圾桶里的小飞虫就会在肆意地繁殖了。因此,处理这些垃圾成了我来看望您时首先要做的事。
而在我所坐的靠椅的左边,一张深褐色的早已成为摆设的、却有着漫长历史的古朴的梳妆台(您说这是您七十年前的嫁妆)立于墙角边。尽管梳妆台上有一面大镜子,但在它的雕刻精细的梳妆架子上还挂着以前还司空见惯的圆形镜子。梳妆台上还零乱地摆放着一些物品,两张亲人的照片也摆放在上面。梳妆台的小抽屉里还存放着我小时候就见过的梳妆用具,不过这些用具都被新近存放进去的老照片给遮盖住了。在梳妆台的正前方,位于梳妆台和床尾之间的是三个您平时用来存放衣物的柜子(实际上它们几乎成了“古董”,因为您平时并不使用它们)。您指着上面两只颜色早已经暗淡的深红色的柜子说,“那两只柜子也是我的嫁妆。”您告诉我说,那时候您的嫁妆特别丰富,总共有八套呢。可是看看眼前,却不免让人伤感。在靠椅的右边是一张您平时用于吃饭的白色小方桌和一条黑色的凳子。在我的眼里,白色的方桌与黑色的凳子显然是不协调的,但是在您的模糊的眼里差异却并不大。桌子上除了放置着一个红色的热水壶外,还有您吃饭用的一只小碗、一双筷子和两瓶透明的、淡黄色的洋槐蜜。在凳子的旁边,一面长长的镜子斜靠在墙上。对于您而言,这面镜子其实并没有用处,可是有时候当我坐在床边的时候,我会朝里面向自己看上一眼。还有不少吃的也摆在与镜子同一侧的墙边。每一次我来看您,您总会让我去那儿拿一瓶牛奶或者是八宝粥。我时常是不要的,可您总是非常固执地一定要我拿一瓶。有一次我将要离开时,您拉着我的手,愣是要我拿走一瓶牛奶才罢休。
陪伴您的时间转眼即逝,我从靠椅上起身准备离开。我总是让您坐着不用起来送我,可是您总会拄着拐杖,一直目送我到门口。当我把房子的大门关上,在我转身离开的刹那,您依然还会用响亮的声音叮嘱我,让我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