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下了手术,于未读消息中得知,家人去给爷爷扫墓了,他老人家就安居于山道旁高处的一小块空地上,那里能隐隐看到进山的行人,人声却难以透过松林传过来,记得小时候每次祭拜完,爸都会独自踱开,在左近一块稍稍倾斜的大石上躺一会儿,有时头朝高处,有时反过来,我往往跟了过去,趴在大石上看着他,却始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必他年少时候也这么猜过爷爷的心思,但爷爷一生操劳,那份猜测多半是于诊室中浓郁草药味里闪现的吧,后来爸就不去躺了,因为位置会被我占掉,肌肤贴在沁凉的石面上,听树叶沙沙,听枝头喳喳,听山泉哗哗,睁眼时云在树顶飘过,闭上眼却觉飘着的是自己,我能清楚地感到山风在周身拂过,有风的时候,仿佛山间的一切都醒过来了,我却有点似微醺的感觉,今夜下手术后回到宿舍,向爷爷遥敬了一杯,除了偶得的一枚核桃,也没有什么正式的供品,这枚核桃虽与泰山上的分属不同品种,却依然让我想起了老奶奶,老奶奶的墓就紧挨爷爷那座,据说这位清瘦且缠足的旧时女子从来都不多言语,连她儿子英年早逝时也只默默落泪,她虽不识字,心里却清亮,听爸讲过,每逢天气好的日子,老奶奶就一手拄着拐,一手抱着襁褓中的我,出来晒太阳,她会剥好山上新下来的各色坚果,一枚一枚齐整地放在窗台上晒干,我自忖当年爸该是她最喜爱的那枚坚果,直到我的出世抢了爸的地位,就如我抢了那块大石,如今我家中拥有曾属于她的物件,除了一张黑白照片和那根拐杖,大概就只剩爸和我自己了,至于素未谋面的爷爷,我独自离家远行,寄望于在这遥远的大都会,找到他当年在小山城中所得的相似心情,同时亦将那块大石和那席山风还给了爸。
by 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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