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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阿姨见到他们的时候,沧桑脉纹如叶般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以为他们把自己的儿子捞出来了,要不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她呵呵地笑着、蹒蹒跚跚诚惶诚恐、忙里忙外、欣慰地给他们搬杌、让座,并从里间屋子拿出了搁了几年不舍得喝的茶叶——虽然茶叶早已变质——并给他们泡上然后才坐下,满怀希冀地用虔敬的目光望着他们,满眼里全写着:告诉我,黄化出来了!
苏阿姨上身胡乱盘曲着一袭白色的布衫,下面的裤子则如灯笼一般,看着忙前忙后、灯笼一般晃晃悠悠的裤子,多尔几乎忍俊不禁!但是当苏阿姨坐下以后,把满怀希望的目光抛向他们的时候,多尔觉得自己的灵魂倏地一下子变小了,老鼠一般钻入了自己的心脏躲避着。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缓缓地送到了唇边,而后抬起头,扫视打量着。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柱子、墙壁以及墙与墙拐角处都有蛛网盘结,并粘结着黑乎乎的灰尘,墙上的年画也许已经经年未换了,松松垮垮如破旧的衣服一般附着在墙上,但即便这样——多尔依然感觉到这屋子里里外外有一种农村人的、沧桑般的结实和实在,如放茶的小杌,黑乌铁一般地呈放在他的面前;房外的甬路依然平平净净、无怨无悔地向外延伸着,砖缝处还有几点青青的小草,顽强地生长着,承接着大地的阳光。
偶有一缕清风掠过,屋里顿如饮露一般,苏阿姨捋了捋额头被风吹拂的发丝,又望了望坐在对面不远处的多尔和敏姐——但这时,她觉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从敏姐和多尔的神色上。
“黄化的事最近怎么样了?”她惶恐地问着——虽然有些害怕,但她依然兢兢地问着。
两人几乎都转过了头——敏姐和多尔对视了一眼,迅即又移开了——虽然只是瞬间,多尔依然看到了敏姐眼中的不安,还有一丝愧疚——和他一样。他从未见过敏姐这样,在他的心中敏姐是干净、利落的,不拖泥带水的!
沉积在心中的疑惑再次如浮渣一般升了起来:敏姐能办这事吗?当他再次把目光转向敏姐的时候,敏姐已换上了一副笑吟吟的面孔,“阿姨,不知怎么给你说,”
苏阿姨脸上已经没有了他们初到时欣喜的阳光了,惶惶而痛苦的瞅着敏姐——他已经隐约地猜到了他们的到来或许给他带来的不是什么吉祥的消息。
“你知道,现在这社会,”敏姐似乎也在纠结着,她字斟句酌地说道,“办什么事情都需要花钱。”
“花钱?”老太太依然一脸的惶惑,呆呆地望着敏姐,意思很明显:已经给过你们钱了呀,六万呢!难道……
“是呀,“敏姐察觉到了老太太的心思,似乎下了决心,快刀斩乱麻地说道,”六万不够!“
苏阿姨懵了,怔住了!
可上哪儿再去弄钱呢?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无底深的黑洞,瘆瘆地张大了嘴巴向她吞噬过来,她惶恐、磕磕绊绊地后退着,“那,那,还要多少?”
“还得三四万吧。”面对苏阿姨痛苦、张惶的面孔,敏姐低下了头,似乎在喃喃自语。
她和多尔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那间屋子的,但他们都记着老太太最后结结巴巴地一句话,“我再问问小芝,看能不能再弄些。”
在回来的路上,她和多尔都默默无语,绯红的云彩慢慢变成了绛紫色,天空也渐渐地安静下来,只有一两只倦鸟从车窗前飞过,她和多尔都感觉到一种愧疚、慌乱,好像陷入了泥潭中,像苏阿姨一样痛苦、纠结,但又认为无可奈何,就像着车子一样,在漠漠的天色赌气地向前狂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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