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火车

一

一九八二年九月初，妈妈、哥哥和我踏上了到戈壁滩的随军之路，在坐班车从县城到南阳的路上，第一次见到了火车，兴奋的从座位上蹦起来，小手指着那拉着浓烟的长龙大声喊：哥哥，看，火车，快看火车！哥哥也站起来脸蛋贴着窗户，依依不舍的看着火车呜呜呜叫着跑远

二

坐汽车到南阳后需要搭火车去戈壁滩，我现在想起那趟火车可能是北京至乌鲁木齐的特快吧。南阳火车站什么场景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带着好几个蛇皮袋的东西，甚至还提了一铁丝笼小鸡仔，妈妈买了一张车票后，把哥哥和我拉到跟前，很神秘的叮嘱过检票口时头要低一点腿要打个曲，总而言之，做人要低调，千万不能趾高气扬的从验票的工作人员面前通过。

三

逃过儿童票的小哥俩就这样牵着母亲的衣裳襟儿到了站台，很奇怪的是那一笼小鸡也没工作人员阻止携带。火车已经停靠在站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我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好奇的打量着这列旧式绿皮火车，看着铁道上那一排排的信号灯，看着拿着信号旗的工作人员……迷迷糊糊的顺着人群上了火车。

中途上车肯定是没有座位的，我和哥哥站在车厢的前端，母亲低声下气的在车厢里面打听着座位上的旅客在哪里下车，然后领着哥哥和我拿着行李坐到那位旅客附近，母子仨人呈品字状排列，牢牢占据着战略要地。高高的行列架上摆着千奇百怪的东西，和车厢里的旅客一样也是挤的水泄不通的，旅客们的腔调都很高，车厢里杂乱无章，偶尔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也置之不理。随着呜～呜～呜的一声长鸣，感觉火车像是轻微向后顿了一下，又开始缓缓的向前开去，就这样开始了我将近三天俩夜的奇妙行程。

四

那一笼小鸡在拉了几泡稀屎后就光荣牺牲了，也没举行个仪式，就在周围旅客嫌弃的目光中从车窗扔到外面。身边的旅客下车了，我们娘仨终于有了一个宝贵的VIP座位，母亲抱着我坐在车座上，我扭着头看着窗外的景物一点一点的向后，那个时候火车车速估计也就八十公里左右吧？

正在神游着，车厢前面又传来嘈杂的声音，原来是查票的，这下整个车厢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急了，不过劳动人民还是办法多，有的赶紧钻到厕所里，有查过票的把车票向后面传递，反正大多都是站票不显示座位，我和哥哥在母亲的示意下哧溜一声钻到了座位底下，大气不敢岀的看着一双制式牛皮鞋缓缓的从过道里走过。

现在仔细想一想，那些查票的工作人员肯定是放水了，补票的钱又落不到他手里，何必大动肝火的跟掏不起车票钱的劳苦大众吵架置气呢？

五

列车员到了下一个车厢，我和哥哥钻出地道，己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在家常吃的黄金塔换成了白馒头，虽然是离开家乡刚蒸的，可在初秋高温下干的很快，但木办法，就这个还是限量版的，母亲上俩节车厢的连接处用罐头瓶子打了半开不开的热水，我和哥哥掰了一个馍，伸长脖子尽力的吞咽着，临上火车在候车室里母亲有过交待，在车厢里一定不喂嘴不准吃别人的东西！别人让吃时一定要打肿脸充胖子告诉他们：谢谢叔叔这东西我不喜欢吃！可是，妈妈，对面座位上那位富态叔叔吃的午餐肉我真木见过，还有他孩子吃的馍馍怎么松松的软软的貌似共产主义社会的面包？我一只手拿着馍，一只手捂着眼睛冒充四大皆空，坚定的告诉自已他们吃的是粪土，他们吃的是粪土，哽咽着进完了晚膳……。

车厢里的灯光依次黯淡下去，车窗外零散的灯光闪烁而过，到了睡觉的时间，我和哥哥很熟练的又钻到了座位下面，卧铺的感觉扑面而来，经过一天的劳累，我很快就睡着了，甚至做了一个左手持午餐肉右手持面包不亦快哉的美梦，如果座位前面的脚臭味不是那么浓的话，我可能会在梦里多吃几块肉肉。

六

过了兰州车站，车上的人已经很稀少了，我们一家终于有了自己的座位，甚至还能平躺下来。一路向西，车窗外的景色开始荒凉起来，火车过弯道时，往前看能看见拉着烟气的火车头，往后能看见车尾的行李车。这个场景经常在我梦里出现，当时确实有点小激动。

车厢里人少了，可以自由活动，反正只要不停站也不怕跑丢，所以母亲很放心的让我们哥俩自由活动，我们甚至还穿过几列车厢来到了餐车上，觉得很奇怪，火车上怎么还能做饭呢？

七

一路向西一路向西，终于到了终点站清水站，这是一个军用车站，我记得停靠时间大概是下午四五点左右，时已向晚，我们母子仨人下了火车，母亲背着行列，我和哥哥手拉着手在夕阳下往军人招待所走去，残阳如血，把我们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那一年，母亲刚过三十，哥哥九岁，我七岁，人生的旅程刚刚开始……

张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