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离世了,手脚冰凉,四肢僵硬。我趴在他的床头三个小时,过一小会儿摸一下他的颈项,我觉得他躺在我面前只是睡着了而已。我一直抓着他冰凉逐渐僵硬的大手,企图传达我的温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夏天竟然可以这么热。都觉得好似我发烧了,他的手才是凉快的那种。我趴在他的胸口,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描绘出他的骨形,硌的我的头不太舒服。他在刚刚过去能喘气的二十多天里滴米未进,最开始病情开始时,他还是能够喝汤的,他的脸不是现在这样凹进去的。他的身子,不,严格来说是他的肚子,还是平坦的,看起来有血有肉的。现在,他的肚子也是凹下去的。导致他的胸骨特别的突出。感觉肚子里面的脏器被什么挖了去,或是,吃掉了。我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没有任何动作。周围是一片哭声,床边的大伯跟父亲在烧冥钱,屋子里面烟雾缭绕,因为冥钱有点潮,前两天下雨了。我哭不出来,但是烟薰的眼睛涩涩的,我还是强忍着没有眼泪。喉咙也被熏的受不了。奶奶哭的声嘶力竭,一边哭一边唱“我的苦长公诶,你么走的那样快。我的苦长公诶,我苦命的长公。我的苦长公诶,你走了我怎么过。我的苦长公诶,你走了我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丈夫诶…”记忆中奶奶有一次跟爷爷大吵架就是唱这种歌,很奇怪的调子,像是那种丧歌或是做法事的人哼的调子。奶奶恸哭了很久,被家人拉走了,怕她身体承受不住。陆续的人来看爷爷,我一直坐在爷爷床边,握着他的手,偶尔摸摸他的颈项。我还是没有哭泣。周围的人以为我很伤心,可是我真的没有流眼泪,只是没看他们。后来,大伯过来把毯子盖上他的脸,叫我让开,我觉得委屈极了。我跟爷爷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大伯他偶尔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长极了,他为什么这么快盖毯子?我眼泪瞬间被这委屈感诱发了出来。感觉怎么都抹不完。我只是…想念他骂我说我任性,说我不听话的样子了,我没有悲伤。真的,没有悲伤。只是,想念。时光,你太欺负人了。死神,你太讨人厌了。记忆中爷爷从来没有这么白过。苍白。他脸色是黄中带红的,他的牙齿都没有了,嚼饭的时候腮帮一凸一凸的,感觉特别好玩。他手永远都是黑的,干净不了,因为他爱东碰碰,西理理。这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干净的手。尽管,指甲缝还是遗留着黑色污渍,但那是存留几十年的,去除不了。他的手心冰凉,20天以前我摸他的手,是一直发烧的,如今却冰凉到直指人心。
临走前,我找奶奶要了蜂蜜,因为,我可以喝着这蜂蜜怀念爷爷。可是,当我回来后却没有喝多少。
——于2014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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