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

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自杀了。把我自己吓到了，虽然说我已经死了十几载了，想到为人的时光还是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一朝被蛇咬，十年都怕井绳。更遑论做人做了23年。

你也许会好奇，做鬼也会睡觉做梦的吗，其实不。做鬼以后不需要睡眠时间的调整，我的鬼生就像是翻倍的延长了，可我还是会做梦，就像是倒时差一样吧，我还是会在一些时候感到困倦，然后进入罕见的鬼的睡眠。为人的旧习惯还是很难改正。

那些教我做鬼的老鬼们教授过我，感到困的时候就去玩弄人，吓一下他们，自己就会开心振奋很久。

我试过。

在一个大学的自习室里，深夜两点的时候房里终于只有一个女孩子，她披着粉色毛茸茸的长毯，起身关了空调。打开窗户看了一眼窗外漆黑沉静的夜之后继续投身数理奥秘。想到吓唬她可能得到的愉快我就开始有些振奋，我飘坐在窗口，张嘴吹出规律的呼呼声，她听见了，因为她从书本里抬起头，望着我坐着的窗口方向，静静的听着。

我开心的继续维持着一成不变的频率，努力让她听出来这声音的不对劲，这听起来不够像是风声，也没有人的呼噜声如此规律。

她感觉到了，皱了皱眉头，我更加开心的坚持下去，呼呼呼呼，我慢慢的出声收声，努力仔细观察她脸上细微的惊恐。

她的眉目有了变化，她望着窗口的我，没有透过我透明躯体的存在，没有在看窗口的塑料假的绿树，她看着我，像在看我的脸，或者我认为自己眼睛该在的地方，她抬目扬眉勾唇，向我温柔的笑了。

我顿时感受到了活着的时候才会有的惊慌，空荡的脊背有冷冷夜风划过的凉意。

“谢谢。”她古怪的柔声说着，我仔细看着房间，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我一个鬼。

我想她能够看到我。我走到她的身边，想要摸摸她的脸，她低下头，我连忙收手，她打开手机，写一条备忘录。

意思是见鬼了，感受到了鬼的存在，她很开心。

真是奇怪的人。

我坐在窗边，看着她侧脸的弧线，眉梢眼角，唇线鼻尖。我陪她到她的计时深夜五点。她收拾书本回去，没有回头看一眼我坐的窗口。

出门前停顿脚步又笑了一下。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

不喜欢与人牵连，我飞出窗口走了。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女孩子的。相遇一次就够你我缘分。

做鬼以后，世界是四维，我可以顺着时间的轨迹行走，也可以胡乱浏览。

看一看以前。

我眯眯眼看见阳光升起来，2000年新纪元的第一天，当年我还活着。年纪也不大。但也不记得多大。

有一个母亲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出院回家，坐上家里的铺了棉被的拖拉机，空隆空隆冒着黑烟驶上柏油的马路。

我飘上拖拉机坐了一会，闻到记忆里柴油燃烧后的可爱尾气味道。

记忆真是美妙。

母亲抱着的孩子被闹醒了，她哭泣起来，大眼睛转来转去。眼眶里尽是干净的泪水。

她看见我的时候定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望着我，眨了眨眼睛，眼眶的泪水溢出。睫毛湿润着很是可爱。

她向我嘻嘻哈哈笑起来，母亲也开心地陪着笑，开车的父亲也跟着爽朗的大笑，我忍不住也想微笑。

多么纯粹的力量。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粉嫩的触感有脆弱易碎的恐慌。

她眯起眼，想要再睡，

我转身离开了。

我不喜欢与人产生连结。尤其在我已经心生欢喜的时候。

我回到那个复习的夜晚，坐在窗口看那个女孩。隐约看见新鲜的鬼的痕迹落在她的脸颊。

想起来那些老鬼对我说的，不要以为自己成了鬼就没有了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