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高中的第一学期,我静静地坐在后排,看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男生。他在我前桌,是一个特别爱抄歌词的男孩,他的笔记本上总是抄有当下流行的歌曲,还贴有不少歌手的简贴画。我小心地看他站起来,有些窘迫的样子,很明显他刚才上课分心了。
可能,老师都有这样的习惯,最喜欢在课堂气氛涣散的时候,冷不丁地提出一个苛责的问题,来收敛同学们的注意力。老师接连问了他好几遍,可他一直吱唔着,被问得说不出话。
“你以为语文成绩好,就不用认真听讲了?”老师边问边朝他走过来。
他有些慌张,手下意识地想藏什么,不巧的是,他没有藏住,只见一个精美的本子从他的课桌兜里掉了出来。他想去捡,可老师离他越来越近,他就怔在那儿不敢动了。
他的脸上微微泛红,我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脸上升起的温度,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忽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他的笔记本,然后站起来对老师说:“老师我可以答吗?”
老师停下脚步,看看我手里的本子,点头说:“可以。”
于是,我将他的本子放进课桌,然后完美地回答了老师的提问。老师听了,赞许地表扬了我,又翻了翻我桌面上的听课本,笑着说:“笔记做得很认真。”
然后,老师回到讲台,继续上课。我舒了口气,摸了摸藏在课桌里的笔记本,忍不住翻看一眼,满满的歌词,难怪他那么紧张。他坐下后,回头朝我感激地望了一眼,想起刚才的情形,彼此惊险地笑了笑。
下了课,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窜出了教室,走廊里热闹极了。我本想还给他笔记本,但他被两个男生拉着出去了,一切都显得来不及。有些无聊中,我不禁看了看他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他大大的名字--王震,很有气势的名字。再看看我的名字,叶晓静,太秀气,真是不能跟他的比。
往后翻几页,全是抄的歌词,有五月天的,有艾薇儿的,还有枪花什么的。好像男孩子都喜欢摇滚,总觉得这样才青春吧,而我,习惯了民摇,是属于安静的那类女生。
一直翻完了他的笔记本,忽然心血来潮地想留下几个字,女孩子是不是都有这样的小心思?我小心地揭开笔冒,在他笔记本的第五十二页写下了一行小字:“秋天的落叶,带着喃喃私语,等待懂我的那个人。”
写完,认真看了一会儿,好像又不满意,好想擦掉,又来不及了。上课的铃声不失时机地响起,他回到了教室,我忐忑地合上笔记本,在他刚坐下时,递给了他。他接过后,很快收进了课桌里,然后小声对我一笑:“妹儿谢谢你啊。”
我紧张地笑了一下,没说话,这时,老师进来了。那一堂课,我好像都无心听讲,一直惦记着他的笔记本,还有留的那一句话,皱了皱眉头,怪自己太冒失了。我盯着他的背影,走了好多次神,老师讲的什么,我全然没听清。
那天放学后,走在回去的路上,风突然大了许多,秋天的落叶,总是不太矜持的呆在树上,经风轻轻一吹,就散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秋天的天气,本就比较凉了,我穿着长长的裙子有点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忽然从我前面弹出来,吓了我一跳。
他说:“妹儿,哥请你喝果汁去不?”
我有点不快:“别总叫我妹儿,谁是你妹儿了?”
他又说:“一直都是啊,我知道你还是在乎哥哥的。”
“呸呸呸--”我急急地说,“我才不要做你妹儿。”
“为什么?”他问。
他一直想让我叫他哥哥,从我和他分到同一个班开始,可是,我就是不答应。
“我已经有哥哥了。”我朝他说着,便拉开步子要走。
“可我没有妹妹啊。”他又紧跟了上来。
每当他说这样的话,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故意不理他,就快快往前走。等到走了不知多远,我回头一望,他没有再跟着了。映在眼帘的风景里,除了秋风扫着落叶,找不到他的一丝痕迹。
回到家,躺在床上,用被子盖过头,沉沉的思绪,一点一点,带着恋的影子,凋零在苍凉的秋风落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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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心王震看过我写在他笔记本上的那一句话,有好几次,他问我:“妹儿,那个人是谁?”
我忽然涨红了脸,然后结结巴巴说:“什么那个人是谁?”
总是这个时候,他又不说话了,将头转过去,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留下我一个人傻傻地看着黑板,目光空洞,脑子里却思绪万千。好像女孩子一旦有了心事,说的和做的总是背道而驰。我再也不主动找他,连走在校园里和他擦肩而过,也不打招呼了。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高中三年的毕业歌响起。我一直在他面前低下头去,用以掩饰最秘密的情感,如果喜欢一个人,应该让他知道,可我连最笨拙的言语表达都没有。有时觉得,女孩子的矜持真的很耽误事,尤其是感情。
时光总是匆匆而过,我不会忘记,那个在我如蕾的年纪,不经意地在我感情的天空里,留下纯真痕迹的男孩,轻轻浅浅的,很美。
毕业前夕,他又问了我:“那个人是谁?”
这回,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其实那个人就是你。但我还是没勇气说出口,只是很平淡地告诉他,有些文字不过是借物抒怀,不一定有实物的,就像诗人写诗,很虚幻。
他不认同,就罗列出了他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所有他认为可能的人的名字。他每说一个名字,都会望我一眼,似乎在确认他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假装捂住耳朵,不想听,还摇头,但分明又听得特别仔细,看看名字里有没有他。
然而,他说完了几乎班里所有男生的名字,就是没有说他的,不知是他在故意装,还是真的傻。那一刻,我将头埋在课桌里,心里很复杂,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难道,他真的只是把我当成妹妹吗?可是,我不要做他的妹妹呀,他真笨,我真傻。
高中毕业,他走了,最后喊了我一句“妹儿”,而我,却用自己最美的青春来记住他转身时的决绝。
那一天,风很苍凉,我很冷,心好伤。
走进秋天,我也开启了大学时代的学习和生活,总喜欢在秋天的落叶里,一个人静静地走走。揣着一本日记本,靠在树下,细细地品味过往。
最喜欢握住纤纤的枝条儿,轻轻地,怀着一份少女的心事,把那份纯真的情感,夹在笔记本的第五十二页。然后,用尖尖细细的笔,在空白处写下:“那个人是你。”
我一直都喜欢秋天,可能是它承载了太多的情感,还有隐没在时光里的一些悲恸。每当站在秋风中,转身回望,看落叶飘零,那些褪色的青春里,隐藏的少女心事,都随时间刹那苍老。
也许,王震永远不会翻动他的笔记本,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所写的那个人,就是他。在他的笔记本里,我再也留不下一丝垅起的痕迹,他也不会知道,一个女孩喜欢一个男孩的秘密,从此走进了悠悠的岁月里,凋零在时光之外。
大学放假,回到家乡,偶尔会遇见王震几次,每一次擦肩而过,我们相视泯然一笑,他不再叫我妹儿了,而我也不再羞怯地低着
头脸红。
我们仿佛在各自的生命里,曾相识相伴过,但那些飘逝的感情,在青春的磨盘下碾磨成粉,经风一吹,便无影无踪了。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大学毕业后,我和王震很长一段时间没遇见过。一直以来,身边都不缺追我的人,可我却总是习惯性拒绝了。究竟是真的不爱,还是抹不去过往的痕迹,我不清楚。
只是,每当时令到了秋天,总有一个人会在心底里,泛起情感的涟漪。就像《边城》里的翠翠,总是默默地等着她爱的那个人,为他织毛衣,为他坚守忠贞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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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我应邀参加高中同学校园聚会。
那天,冬季的校园有些冷清,如同我的心情,一个人散慢地走着,显得很孤单。同学里,很多人都已经结婚了,我疑心王震也结婚了,心里还一遍遍想着他会娶什么样的女人。想得多了,走得远了,才发现浑身早已被雪花淹没。
雪花在校园里零零落落地下着,清冷了过往的所有时光,还有浅藏心底暗恋一个人的秘密。有些东西,真的经不起时间的流失,渐渐地就走远了。就像不化的雪,因为不曾消失,所以不曾记住。是吗?
当我停下,抬头看漫天的雪花,心在一片清凉之际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妹儿!”
我回过头,惊异地发现,是王震。他向我走来,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比以前更成熟了一些。走得近了,我们彼此望着,好久都没有说话。
末了,还是他先开口:“妹儿,真的是你,你丈夫没陪你来吗?”
这是算试探我的婚姻,还是普通的问候。
“都没男朋友,哪来的丈夫?”我撅嘴说完,又问,”你呢,妻子没来吗?“
他忽然狂喜地反驳:“我也没谈过恋爱,哪来的妻子?”
说完的刹那间,我和他都呆住了,同学里大部分都结婚了,只有我们还没有结婚,但我们以为彼此也是结了婚的。
和王震重新走在校园里,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曾经以为,我会哭个稀里哗啦,最后只不过平静地拉着手到了教学楼。
他说:“妹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点点头:“问吧。”
他说:“当初你写在我笔记本上的那个人,是谁?”
我忽然立住脚步,好一阵子,说不清是喜还是气,我白了他一眼:“你傻吧,木头一样!”
说完,我就向前冲了出去。
他紧跟我的脚步,忽而拉住我:“妹儿--”
“什么?”我转身看向他。
他说:“你个傻姑娘!”
我说:“你才是傻小子!”
“你傻!”
“你傻!”
“哈哈......”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第二年秋天,我和王震走进了民政局,很平淡,像是一个最普通的日子。
出来后,他拉着我去了河边,秋天的东引河很平静,一切都是安宁的样子。他让我站在柳树旁,然后举起相机,咔嚓一声,用手鞠一捧金色的阳光,将我最美的模样,储藏在时间的相框里。
我幸福地笑着,向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去,漂亮的碎花小格子连衣裙,随风而舞,伴随所有的青春年华,一切都定格为无与伦比的美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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