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白手起家的我们在异地他乡买了房,结了婚,装了房,穷得只剩下一屁股债。婚礼结束送完客,伴娘问我想不想兼职,她有一个朋友的孩子不能去学校上学,想请一位家庭教师。建议我去试一试。
看在钱的份上,我第二天就去应聘了。给我开门的是孩子的外公,跟我谈话的是外婆。
外公外婆都是特别实诚的人,开门见山跟我说了孩子的情况:“他叫路路,上小学前和别的小孩没什么区别,自打跟着妈妈去了一年杭州,因为没人照顾,托管给老师,后来慢慢就不正常了。全国各地求医,得到的诊断结果是“自闭症”。
我仔细看了那个孩子,个头远超出同龄的孩子,白白胖胖,虎头虎脑挺讨人爱。可能与我有缘,外婆叫他叫我“老师”,他礼貌地照办,然后便自顾着看电视吃零食去了。
初次印象,没有发现他与别的孩子有多不同。
第二天正式开始上课。前一秒还在规规矩矩读书写字的路路,后一秒就突然蹦起来,恶狠狠地对着我说:“我要用剪刀把你手剪掉!我要把你从电梯里扔下去!”每说完一句话,便原地蹦跳,直到说够了,跳累了,外婆出来哄他了,他才乖乖地坐下来继续学习。
大约安静了五分钟,他又突地站起来大喊:“我要把你从电梯里推出去!推出去!推出去!”然后又在原地蹦跳,发抖,一会儿笑,一会儿骂,一会儿吼,如此反复。
外婆闻声而来,连哄带吓,他再次安静了下来。第一天几乎就在这样的反复中度过了。
外婆怕我第二天不敢去教路路了,午饭时反复跟我解释,他说的话不是针对我,这样的话,这样的行为,已经几年了,然后又跟我大致说了这些年心酸的求医路,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慢慢的时间长了,路路跟我熟了,我也摸到了他的脾气,每次发作,我也能安抚他了。为此,外婆觉得我很用心,心里对我充满了感激。
路路的食量非常大,长得也快,10岁就差不多有1.6米了,而且被外婆养得很壮。外婆所有的工作就是照顾他,每天早上变着花样做早餐,上午10点点心,11点准时午饭。每一餐都是用心在准备,每一顿饭都要喂食。
我看着年近七十的外婆,真是心疼。
用外婆的话说,她没有办法,路路常年吃药,要花钱。
离异的妈妈即使收入不菲,也不够路路和一大家子人花。爸爸一毛不拔,离婚后就没来看过这个奇怪的儿子,打电话也不接,更别指望爷爷奶奶,作为外婆,不可能不管。
再累,也要扛着。
有一天我去上课,一进门外公就跟我说外婆的头被路路砸破了,电视也被路路敲坏了。一问才知道路路又发病了,他一发起病来就是骂,打,砸。
两个日益衰老的老人每天就这样诚惶诚恐地和路路生活在一起,照顾他的吃喝拉撒睡,得不到理解和尊重,也看不到未来。
我也曾怀疑他是精神病而不是自闭症,可他妈妈说,她求遍了全国各大医院,穷其所有,大医院诊断的结果一致——自闭症。她说自闭症有很多表现形势,路路属于比较复杂的类型。
妈妈终究是年纪轻,观念新,常年为了赚钱奔走在外,见多识广,加之极少有时间跟路路在一起,照顾路路的艰难,体会不如外婆深,跟我谈路路的时候,更是轻描谈写。
她说路路这样,也就这样了,不会好到哪里去了,她还是多给他存点钱吧,多买点理财险,尽量保他以后衣食无忧。她已经放弃了求医的路。
妈妈为了路路,拼命赚钱,每个月回家住几天,必是带着路路成天不着家,吃喝玩乐,为了让路路开心。
外婆为了路路虔诚地求神拜佛,每每初一十五六点不到就出门,跑寺庙拜菩萨,风雨无阻,一心希望菩萨显灵,能让路路正常起来。
路路的字写得很好,口算也挺不错。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他智力还是不错的,背课文也比一般孩子要快。只是,他一直在他的世界里嬉笑怒骂,而我们,找不到能与他沟通的语言,更走不进他的世界。
于是,我也相信他是真的自闭。
我辅导路路近三年,在这三年里,路路的病时好时坏,但总的来说,在好转。
后来我怀孕了,这份兼职也就结束了。
最开始几年,逢年过节还和外公外婆通个电话, 再后来,忙于各种琐事,跟外公外婆就断了联系。
前不久,在超市偶遇外婆,甚是惊喜,问起路路。外婆说路路都长1米8的个子了,在家偶尔也会砸东西,但是不打人了。
我离职后路路在家关了一年,托关系送到残障学校去读了一个免费的三年,现在在读缴费的第二个三年。路路妈妈在越南开的工厂效益还不错,寒暑假都会回来陪他。
外公也快80的人了,每天挤公车接送路路上下学。
外婆仍然坚持求神拜佛,希望奇迹能出现,她说她要求不高,只要路路能生活自理,她也就敢死了。
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就这样紧紧拽住了外公外婆的晚年。
真希望,菩萨能够显灵,赐路路一个正常的人生,给外公外婆一个可以安享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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