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复杂在于一个人身上不仅有成人的心智,还有孩子的心智。面对父母的某些言行,成人心智的部分能接受这样一个现实:父母连自己也无法爱,那么肯定也无法爱我。但孩子心智的部分却很渴望父母的爱,重要的是,无论父母做了什么,即使父母伤害孩子,抛弃孩子,作为孩子也不会减少对父母的爱。孩子对父母的爱不会因为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而减少对他们的爱,这是一种很原始且坚定不移的爱,是生物学层面的。只要是孩子,就一定爱父母。然而,在真实的养育过程中,孩子对父母的爱里会融入很多新的东西,例如恨、敌意、排斥、贬低等等,但无论融入了多少东西,都不会删除爱。爱会落到最底层,被愤怒、攻击,失望、仇恨、排斥、贬低等情感覆盖,这些情感都是后来衍生的。如果孩子对父母完全没有爱,孩子一定不会恨父母,也不会对父母有任何其它的情感。孩子天然爱父母,希望得到父母对爱的回应,孩子是通过父母的回应来认识自己。当得不到相应的回应时,孩子会有很多痛苦的感受:悲伤、失望、失落和孤独。这些痛苦都需要被防御,用愤怒、恨和攻击等来防御,将爱掩埋住。
在心理咨询中,处理来访者与父母的关系时,如果咨询师直接告诉来访者,我们都爱父母,这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不是头脑或者理性层面到达最底层的爱的一个过程,它需要在情感层面上一层层缓慢到达。
当用成人的心智来看我们身上孩子心智的部分时,看到孩子的需要是一种本能的需要,正常的需要。然而,在过去,当这个需要没有被父母看见和回应时,从此,孩子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需要,可能会贬低自己这样的需要,压抑自己的需要。因为被父母这样对待后,孩子开始认同了对待他们的客体,认同了父母,用父母对待他们的爱的需求的方式来对待自己这部分的需要,其实是认同了一个无法回应他们的客体,去面对自己内在对爱的需要,即使在成年后,在自己有能力去满足自己的需要时,仍会让自己处于孩子的位置。
咨询过程中,随着认知的不断突破,情感也会有一些突破。慢慢地,我们能去跟自己内在的一些部分,尤其是我们比较疏离的、害怕的、焦虑的部分连接上,与此同时,有一种情感上的自我触动,我们就在情感上接近了那个需要爱的孩子。这是一种经验上的复苏,表明我们在情感上活了过来。情感苏醒的体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体验,获得一些智性的东西固然重要,但需要情感上的同步抵达。这时的情感往往非常悲伤,被连接上的时候特别悲伤,但它也很真实,一个人的力量就从真实里诞生出来。就像一个“炼金”的过程,各种矿物质在高温的熔炼下,生成金子的过程。伤痛是矿物质,真实的悲伤是高温,力量是金子。
情感的苏醒也是作为人的部分在苏醒,它让我们开始跳出固有的模式,跳出代际间的强迫性重复。相似的体验,相似的经历,不断给一个人制造相似的痛苦,不断给一代又一代人制造相似的痛苦。我们如何理解我们的不幸,尤其是童年中不幸的部分?如果说,我们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我不好,所以,父母抛弃了我,所以父母这样对待我。”这样的一个归因不真实,也会阻碍一个人的自我认识和自我认同;如果我们将之归因为父母的原因,认为父母太糟糕,那么,我们也没有看到父母糟糕背后的真相是什么。谁设计了父母的命运?父母的父母?父母的父母为什么会那么做?这就涉及了创伤的传递。创伤的传递是个体背后一个更大的命运,是某种宿命的东西。当我们能开始谈这个宿命时,也就开始清晰了这个宿命。我们可能改变不了宿命本身,但我们的体验会有所改变。
个人成长是一个有关命运,有关寻找真相和终极的答案的过程。有时候,终极答案并没有答案,或者说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但人都需要去找到一个标准答案,这样才能有所交代。实际上,成长或者说修通,就在于你接受了有些东西没有一个所谓的答案。没有一个答案就是终极答案。
看到这些,看到并没有所谓的“真正的凶手是谁”,看到并没有标准答案,这时,我们就能很大地去解放自己,当然,也会伴随很多复杂又深沉的情感,比如,悲伤、庆幸、感恩和轻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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