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踏成道，空走了千遭万遭

       （认证评论员 左涛）不敢看《霸王别姬》，怕看那人空到只剩痛的眼，以至于捧起《伶人往事》都觉得密密绵绵的痛。艾略特说：“历史有许多捉弄人的通道，以精心设计的走廊、出口，用窃窃私语的野心欺骗我们，又用虚荣引导我们”。我们得到的，只剩被毁灭、被折损、被沉堕的看似美丽的繁荣。苦痛，知道的人不愿说不敢说，不知道的人也下不了心去听。所幸还有这样一本书，记录了伶人们的创痛与苍凉。

       那个时代的伶人，都带有几分不轻易言说的骄傲。“不管你是谁，都得听我们唱戏。”忙碌一生，追求一生，国营化政策一出，把所有家底上交充公；文革一来，统统被打成右派，落得个荒凉凄惨的下场。“独自走，踏成道，空走了千遭万遭。”尚小云的话，居然成了所有伶人的写照。但细细想来，我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被历史的巨大洪流往前推，管不了那么多个人得失。血肉充盈、恣情任意，都敌不过恒定的流动。

       看《伶人往事》，除了难过于透露的苍凉，更是心惊于那时的伶人文化。伶人久经世故，多少带着一点势利，但他们又都能于衣食劳碌之中留存一份真情。他们仗义疏财，热情好客，虽是戏子却有侠义之心。例如“搭桌戏”的传统，这是一种不取酬劳的演出，即若干演员为救助同一行业而举行的演出，收入全部赠与该人。自己尚在危难之中，却能毫不犹疑地伸出援助之手，这样的情谊在如今是多么可贵。更可贵的，是他们对艺术的追求。例如言慧珠，在京剧领域已然大红，仍像个求索者，汲取着昆曲艺术的知识。戏曲艺术的独特，不在剧本，不在角儿，而在表演之独。这才是真正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与现在大红大紫的偶像派毫不相干。当面瘫式演技得到“大众”认可获得百花奖，当曾经的“徐志摩”成了受人诟病的深夜食堂的厨子，当众位老戏骨的片酬抵不上一位当红小生的，当“演员”被“流量明星”代替时，我不禁深深地怀念显得有些笨拙的伶人精神——或者说，是工匠精神。

       但一切都只能活在怀念里了，不得不承认，总有新的时代和新的文化。往事，多么伤感的字眼，物是人非。如今的伶人，背着传统文化的担子，籍籍无名却又苟延残喘着，除了几张戏票我们平凡人还能做什么呢。惟愿不要到头来，又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