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一阵子缓缓的得得声,一辆马车悠悠地停下来,车子看着不太起眼,沉黑的木料,细致的雕花,细瞧的话,可以看出木匠手艺倒很不错,这也是个大户人家。
孟青檀着一身麻灰细纹衫子下了马车,这初春的天气,还称不上暖和。他微微地挺了挺身,心道不知今日那戏班子有没有来。他回头叮嘱了车夫一声,那马车又慢慢地开走了。
他独个进了凤凰楼,扫了一眼一楼的座。许是下午的关系,只有一个着青衫的男子,闷头坐着喝酒,也是独个。
凤凰楼跑堂的伙计和孟家熟得很。见了孟青檀,几步小跑过来,欠欠身道:“孟少爷,您先上二楼里歇着吧。今天还是生普?”孟青檀点点头,伙计也点头道:“您稍后。”
他刚在二楼坐下,就听伙计从楼底跑上来,捧了套紫砂茶具双手放在桌上。又欠欠身,给孟青檀斟了一碗茶,道:“少爷今日来得不巧,那戏班的角儿昨儿晚上染了风寒,这几日估计都登不了台啦。”孟青檀心下苦笑,摆了摆手,道无妨。那伙计才退了出去。他百无聊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拿手指在桌上敲着不着调的调子。
其实,凤凰楼实在算不得喝茶的好去处。用孟家老爷的话说,喝茶,那非得在某个“白鹭起飞”的湖心亭里,看着水天相接的好景致,那才叫喝茶。凤凰楼原先是一座戏楼,后来被人盘下来改做了酒楼,但原先的布局还没有变。中间仍是一个戏台子,楼上也仍是雅座,只是一楼改做了酒楼。这是檀州城里最好的饭店。平日里吵吵闹闹的,也没有什么戏好唱的,原来戏楼的味道早已经淡了很多,随便在哪吸口气都和着一股人间烟火。
孟青檀也是个二世祖,平日里不去那些烟花柳巷,就爱来凤凰楼喝茶看戏。大多数没有戏班登台的日子里,不免有许多江湖行走的异乡旅人在此处落脚,他也正好可以沾染些江湖味道。听听江湖里发生的故事。
可今天,静得很。孟青檀想莫不是因为楼下那青衫男子?他呷了一口茶,胡思乱想起来。
这一口茶还没下肚,突然楼下莫名地骚动起来,一阵吵闹后,只听得两个跑堂伙计叫骂的声音。孟青檀好奇起来,起身走到了屏风外的回廊栏杆边朝底下望。只见那青衫男子正抱着一坛酒往一只翠绿葫芦里灌,旁边那两个跑堂伙计想要阻止,却又畏缩着。
他心下奇怪,欲要看个究竟,于是放下茶杯走下了楼。这厢细瞧时,方才看见青衫男子背上竟背着一只剑匣。孟青檀微微惊了一惊,心道难怪这两个伙计不敢阻拦,江湖人他们不敢得罪。
此刻两个伙计见他走下了楼来,脸上更显出焦虑。其中一个道:“少爷莫不是嫌吵?这可怪不得小的们——咱店里竟然来了个无钱却还想用强的主顾……这要是一般的酒还好说,可……”
孟青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道:“凤凰楼平日可热闹得比这赛过百十倍去,今天我倒嫌静了点。”他拍了拍伙计的肩膀,走上前去,伸手就拿了青衫男子手中的酒坛,道:“公子,酒账不付足,江湖人何来这般的理?”
只见那人斜倚在柜台边,外边的光线打过来,把他的脸都照亮了。他看起来并不显得阴翳,反而直让人看出许多的爽朗。他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恼,却带了一丝笑道:“你可别叫我公子。我倒愿意把这身衣服换了做酒钱,但那小哥怎么愿意收啊?”
孟青檀闻言,不禁被他逗得想笑。他重新打量了这人一番:一身简单的青白粗布衣衫,只在腰上串着几枚铜钱权作装饰。这一身带着风尘的装束倒是像个漂泊的豪侠,然而那眉宇间藏不住的少年意气却暴露出他的年轻与青涩。他没有束冠,仅仅用根布条随随便便缚着一头青丝。丰神如玉,目似朗星,宛如玉树临风,带着浓郁的少年气息,生着一副叫人看了就觉得英气的好皮囊,这会儿却瞅着个碧绿的酒葫芦不歇眼。
最终,孟青檀的目光停在了青衣人背上用白布缠裹的剑匣上。他踌躇片刻,问道:“少侠可否借剑匣与我一看?”
青衣人瞄了他一眼,不知何时又提起了那酒坛子,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咂嘴道:“你看便是。”他说罢取下剑匣,孟青檀两手接了过来,道声多谢,便端详起来。
布算不得什么好料子,里头的匣子倒是好木头;纹理饱满,木香馥郁。孟青檀认得这是上好的紫檀木,若非几十年的树龄,成不了这好底子。然而按道理,好木料非得有鎏金镶玉的好陪衬才算得上相称,这剑匣却朴素得过分。非但没有描龙画凤,甚至连个黄铜搭扣也没有。
孟青檀心下奇怪,瞅了一眼青衫人,却发现他竟一直看着自己,突然缓缓发问道:“阁下以为这是剑匣?”
孟青檀不语,只看着那青衫男子。那人兀自提起了酒坛,饮罢这一口,说道:“这是棺材。是为了葬我这好剑。”青衫男子放下了手里的酒坛,微闭着眼睛,安静下来。
孟青檀轻轻开了剑匣,里面是一把断剑。
这的确是把好剑。虽然剑尖已残缺,但剑身温润如玉,又隐含着锋利的气息。剑刃末端刻着两个古篆体字,孟青檀辨认了一会儿,终于认了出来:
“忘川”。
这两个字,好似平静水面投下的一颗巨石,在孟青檀的心中激起一阵无声的惊涛骇浪。他心中一惊,当下就合了匣盖,仔细地用白布包好,递还给青衫人,道:“原来竟是豪侠!”
青衫人笑了笑,道:“可别!谁料得到这剑竟已踏进了棺材里?我大概有名无实了。”
江湖中谁不知名剑“忘川”?谁不晓剑客“忘川”?是也!人与剑,都是忘川。他们拥有同样的名字。至此,孟青檀终于明白了为何那好木料却是这么个粗糙的做法,也明白了剑客为何要用白布将它裹住。
“我的钱都用来买了这块紫檀木料子。”忘川忽然带着一丝苦笑,低声说道:“——这酒倒是好酒。你要不要尝尝?”
孟青檀看了一眼酒坛,上面红纸写着桑落二字。他哭笑不得:怎么会不好喝?这大概是凤凰楼最好的酒了。这桑落酒,是取桑叶落时的井水所制,回味悠长。若非这等好酒,那些伙计又怎么会拦他?这凤凰楼江湖人士经徐州城多混迹此处,老板深明和气生财的理,偶有个赊账欠钱的,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只是这桑落酒实在是难得,想必这店里也不多。
孟青檀看时,果见酒坛上红纸已褪色发白,不知这已是店家藏了多少年的好酒,少说也有个五六年了。却见那青衣人喝的醉眼迷离,倒酒也对不准葫芦口,一坛好酒不知给他洒了多少在地上,一旁的伙计心疼的不得了,却也无可奈何。
孟青檀忽觉得这个人如同一阵大风,很难说出这是什么感受。但他让人异常地想要去接近,去了解他身上的故事。在这一瞬间,他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带你去个好去处,也许这名剑可以不用葬了。”孟青檀望着忘川,微笑道。
忘川挑了挑眉,却没有说话。孟青檀转身对身后两个面面相觑的伙计言道:“今天的酒钱,我月底派人一并清了。”
忘川哈哈大笑:“你倒是个爽快人!咱今天就去看看你那好去处!”
孟青檀微微一笑,两人这便启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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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一个是地底火,一个似闲云野鹤,一路上竟也相谈甚欢。
孟家的少爷,在江湖里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世间侠客,多得有把趁手的兵刃方可行走江湖。江湖中两个名家锻将,号称南宋北孟,都是兵器锻造的名匠宗师,其中一个便是徐州的试剑山庄,家族世代冶剑炼器,至今已有二百来年历史。而试剑山庄,现在便由孟青檀的老子孟锻千当家作主。归根结底,这天底下敢有这好本事能够尝试修补剑的,怕也只有这两家了。
孟青檀本欲详说,却见忘川兴趣缺缺,当下便也缄口不言。二人加快脚程,不多时便走去了三四里路。忘川环顾四方,已是人烟稀少,路径也没了。他心道不知这公子家究竟是何人家,竟住在这等偏僻的荒郊野外。但想到他观剑时的专注样子,又觉此人并不是什么市井凡夫,或许与豪客大有渊源。
此去又是一二里地,孟青檀带他拐过了一座小山,这时的景象已经是一派郁郁葱葱的山林之地。孟青檀脚步不减反增,忘川忙提气紧跟。只见他一连绕过数棵松树,忘川看时,却好似不见了他的人影,再一细瞧,他似乎就在离自己不过五六步处。他猛地一惊,心想这树林定有古怪。再一细看,孟青檀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忘川又惊又疑,环顾四周,一点人影也没有。这林中树木,竟好似生长得一模一样,这一惊异之下,忘川竟连来路也捉摸不准了。
这时忽听前方有一个声音叫道:“兄台,这里!“忘川循声望去,却见孟青檀正站在离自己不过七八步的地方招手示意。他上前一看,便即了然。原来孟青檀身后的地方,却正是一处极窄的山缝,不过四五人宽度,刚好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加之山林常年人迹罕至,藤蔓苔藓疯长,已将那道山缝盖的严严实实,若是不相干的人,怕在这山林之中瞎转数日,也找不到这里。
孟青檀歉然一笑,道:“小弟家中虽然在江湖上有些浮名,但也有许多唯利是图的小人虎视眈眈,所以居所甚是隐秘。方才忘了提醒兄台紧跟小弟,烦请勿怪。“
忘川道:“不妨事的。”
孟青檀道:“这次请兄台走前面吧。“说着便撩起几支藤蔓,显出一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示意忘川进入。忘川作了个揖,道声有劳,便走了前去。孟青檀四下观望无人,自己也放下藤蔓,走了进去。
忘川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机括之声,他转头望去,见孟青檀探手深入一处洞壁的凹陷,转动一块岩石,那山缝外射进的光线正在渐渐消失。眼前忽然黑了下去。忘川心下疑惑,闪身摸到洞壁边站定,忽听孟青檀道:“兄台稍稍把眼睛闭上,再睁开看看。“忘川照做,睁眼之后,却见这洞壁上竟然莹莹发亮,细瞧才见是洞壁上都均匀地抹上了一层荧粉,道路也甚平坦,应是有人特意开凿过。再瞧那边入口,竟然也不是一道天然的山缝,而是人工拓宽了的,又加上一块暗藏机括的岩石挡住,就算是千军万马,只要不知个中机关,那也闯不进来。
忘川一笑,心里又惊奇又赞叹,道:“兄弟这里真是别有洞天。“
孟青檀微微一笑,道:“承让了,兄台请继续前行,这里不过数十步路了。“他心下犹疑,心道偶有江湖豪侠进入这昏暗的密道,必定心下惊疑不定,怕我家人旁施暗算,更有人在那树林中便惶惶不知所措。怎么这个忘川却如此心大,这般信任我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须知我若是仇家假扮,这里确是个杀人暗算的好地方。看来这个人确实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管如何,英雄气概确实一点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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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了数十步去,忘川忽觉眼前光线刺眼,他眯起眼睛,紧走几步,眼前景象终于豁然开朗。只见几棵松柏生长得郁郁葱葱,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伫立在旁,上面刻着“试剑“二字,用黑漆涂着,苍虬有力。又走几步,一扇黑漆大门出现在眼前。孟青檀径自推开门,拉着忘川走了进去。
孟家的宅子是一所老宅,孟锻千孟老爷子此刻便在后院之中。孟青檀领了忘川穿过前厅,来到一处回廊之内,此处左侧是一处荷塘,现下刚入初春,荷花还未结苞。右侧是一个院落,其中栽有腊梅,桃树与桂树,其中还有一处古井与一套石几石凳。忘川细瞧时,发现院子中的植物栽种得极为讲究。一年四季都有不同时令的花期。他暗叹这位孟老爷好生风雅,一年之中想必大多时间都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赏花喝酒,竟一点也不像锻造兵器的江湖中人。
忘川的心思只猜对了大半。像他这样年纪轻轻浪迹江湖的少年人,只知饮酒赏月,那就是一种浪漫,却不知孟老先生此生唯独偏爱的是品茶。所以这赏花饮酒须得改改,改作“香茗坐其间,试煮落花泉“。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有一位老人自廊边向二人行了个礼,道:“少爷今日回的恁早。还带了客人回来,这可稀奇啊!“孟青檀放慢脚步,笑道:“吴爷爷,这位少侠乃是有要事须得见我爹爹一面,我爹爹这会儿想必还在亭中吧?“
那老人朝忘川作揖行礼,道:“怠慢了少侠,请勿怪。老爷这会儿正是在落华亭中与客喝茶下棋,我这就去给少侠泡茶。“
孟青檀闻言奇道:“爹爹竟然也有客人拜访?“
老人笑道:“这位尊客,少爷你也是认得的。“说罢又作了个揖,便沿院中小径去了。忘川道:“公子,今日还真是多有叨扰了。”
孟青檀道:“不必客气。我家中甚少有人拜访,平日里也就我爹爹妹妹,还有管家吴爷爷和几个仆人,无聊的很。今日想必可热闹了。”
忘川见他脸上露出喜色,心下一宽。二人沿着回廊,不多时,便到了尽头处的一座小亭,忘川一看那亭子上的牌匾,正是“落华”二字。这二字笔触清俊无比,难与进门处那苍虬的大字相比,但细看落款之处,正是孟锻千一人所写。
再看亭中,孟锻千正襟危坐,身着深蓝云纹长衫,面容清瞿矍铄,正与一人下棋,此人背影宽厚有力,穿着一件粗布短衫,腰间悬挂酒囊,举手投足之间豪气干云。孟青檀紧走几步,到了亭外台阶之下,作揖行礼,道:“爹爹,孩儿回来了。”
孟锻千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指间夹住一颗棋子,凝神思索,微一沉吟,放下一子,忽然笑道:“宋兄,你看我这一步,该如何破啊?”
那姓宋的人哈哈大笑,道:“孟兄弟,咱们上次见时,孟公子还是个给我二人端茶的娃儿,如今他都带了客人回来啦,你我再在这里下棋,可是怠慢了小孟的客人啊!”
孟锻千闻言,这才发现亭外的二人。他愣了愣,也笑起来。这时那姓宋的客人转过头来,孟青檀与忘川这才看清他的相貌,此人浓眉大眼,蓄着一圈浓密的胡须,宛如武神下凡。孟青檀只觉他依稀似年少时见过,不多时便认出,笑道:“宋伯伯,你怎么想起到徐州来啦?”
此人正是前文提过的天下兵器锻造之宗师,南宋北孟之中的宋百戈。他哈哈一笑,道:“小娃子,这么多年了,你爹爹一如既往的还是个棋痴啊!“
忘川心下一惊,心道这人莫不是闻名天下的宋百戈,想不到我一个后生小辈,今日竟得见两位高人,实在是幸事一桩。他拱手作揖,道:“小辈忘川,得见二位高人,好生张皇。”
宋百戈摆了摆手,道:“孟兄弟,你常日隐居于深山老林之中,想必不知这位小兄弟的姓名。现下武林之中,他也算是崭露头角的一位人物,后生可畏啊!”
孟锻千道:“老夫怠慢了。新秀拜访,青檀你竟也不知会一声,好生无礼。”
孟青檀忙道:“事出有因,爹爹勿怪。这位少侠有事相求爹爹一观,此事可急,正好宋伯伯也在,你也来帮忙,好吗?“
宋百戈大笑道:”瞧在你老子的面上,这忙我也帮定了。孟兄弟,那盘棋算我输了,解不出来!且让这两个小娃儿说说究竟是什么忙这么着急。“
孟锻千一笑,道:”那便听你宋伯伯的。“
宋百戈却道:“孟兄弟,我看你棋艺那是长进了不少,不知在这深山老林里,武功有何长进?这番来找你叙旧,光是下棋实在太过无聊,不如咱两个比比轻功,看谁先到试剑湖边,如何?“
他说罢也不等孟锻千同意,当下说道:“先走为敬了!”孟锻千心下好笑,道:“宋兄,那便与你比比!”说罢也运气提步,追了上去。
忘川看的甚是有趣,细瞧宋百戈步法极为稳健,而孟锻千与之相较又飘逸敏捷,可见二人皆功力深厚,心下暗自叫好。孟青檀笑道:“宋伯伯还是这般的不拘一格。忘川兄弟,我不会什么武功,只好劳你走着和我前去了。”忘川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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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过了这处小院,便到了另一处清幽所在。院内仍栽种着各色植物,但是已不是树木,而是改作了君子兰和几丛翠竹。房屋是是青石与松木修建,这并不是十分名贵的材料,但忘川仔细看时,却发现诸如廊柱等物上皆雕刻着古朴的纹样,雕工是极上等的手笔,再配上这院落中的假山与植物,仿佛可从中略略窥见这一宅邸主人的生活样貌,必定是煮茶论文,与孟家于江湖中的名声可谓大大不相配。忘川心下不禁啧啧称奇,心道:“孟兄弟看起来便是文绉绉的书生样,想必是自小居住于这般地方,极少听闻江湖中事,再又与他老爹耳濡目染,这可与他家的名声大不相同了。“
他悄悄瞅了一眼孟青檀的样子,再与自己暗暗作比,又想:“试剑山庄确然是个好地。但是要我一辈子住在这里,那不闷死了我。小孟兄弟想必没有去过江湖之中,一定也因此错过了许多好玩的事,可惜可惜。实在是因小失大。”
他想到这般种种,心下暗自叹息,表情中也显出惋惜之色。却不知孟青檀自小长在这里,那当然不会觉得烦闷无聊。孟青檀虽爱听江湖中事,对其中英雄也颇为敬仰,但那不过是出于书生意气,仿佛听评书一般的故事罢了。
孟青檀道:“忘川兄弟,这边是我家人的住所,爹爹这番要带你去的是冶铁练剑之处,劳你一路过来未曾歇息过,待客不周之处,还请勿怪。”他说道这番话时,自然地看向忘川,却发现忘川脸上现出惋惜之色,不明所以。他仔细推敲,心道忘川一定是在担忧自己的那柄剑了。便又说道:“不必多虑。就算我爹爹没有办法,宋伯伯一定也有的。”说着抬手拍了拍忘川的肩。
他如何知道忘川是在为他暗自惋惜,这边厢忘川还在思索着江湖中种种有趣好玩的物事,又想起孟青檀一定也都未曾听闻,他更加惋惜,脸上表情愈加痛惜。虽说二人是萍水相逢,相遇不过几个时辰,但忘川自小心性耿直率真,早把孟青檀推心置腹,当作了一个兄弟。这一下没头没脑的关怀才把他拉回了现实。
忘川环顾四周,发现早已走出了方才的院落,此处竟是一个葱翠的竹林,地上铺着厚厚的竹叶,看来是许久未曾有人来过了,也没甚么路径。他欲问孟青檀此去何处,便道:“孟兄弟,这……”话未说完,忽然间感觉脚下脚步滞涩,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眼看就要摔个跟斗,他慌忙使个千斤坠功夫,稳住下盘,这才没有摔倒。
孟青檀虽未练过什么武功,但家学渊源极深,也看出忘川这番是怎么一回事。忙问忘川有没有什么事。忘川道:“不碍事的,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想必是被石头一类的物事绊了一下。“孟青檀心下奇怪,心道这边竹林也没什么石子物什,且这条路他向来是从小走惯了的,怎会绊倒了人?他弯身拨开堆积厚厚的竹叶,见忘川方才所站之处竟有一个清晰的脚印,是他使千斤坠稳住身形时功力凝聚所印下的。他愣了一下,心道:”我原先听爹爹讲过,‘功力所致,凝于其形‘。想不到忘川兄年纪轻轻竟然也有这么精湛的内功基底,看来他果然是武功高强之人。“心下不禁感到高兴喝彩。
拨开竹叶细看,却见地面上插着一截竹子,断面整齐,应是有人故意折断了插在这里,再以竹叶掩盖,好让人难以察觉。他一细想,便想到了这是何人所为。起身对忘川道:“忘川兄的武功果然是极深厚,这般的雕虫小技,想必也作弄不了兄弟你啦!”
忘川一笑,道:“不敢当,兄弟知道这是何人所为?”
这时忽听竹林深处发出一声轻哼,似是隐含着不屑。
孟青檀道:“我当然知道。忘川兄你想必不明白,其实在这边竹林之中,生活着一种奇异的小兽,喜好设些小孩儿般的把戏作弄人。这种小兽设好陷阱后便会躲在一旁观察,有人不明所以给它弄得摔了个大筋斗,它便会冲出来又喜又跳,拍手摇尾煞是高兴。但有时他的把戏不幸给人发现破解了,它便会气的直哼哼。就如刚才你听到的那般一样。”
忘川恍然大悟,啧啧称奇,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奇异,想必这种小兽也是极有灵性的了,哈哈!有趣有趣!”
孟青檀道:“这种小兽极其罕见,想必全天底下那也只有我家这里有一只。”
忘川心下惋惜,道:“那可遗憾了。不知这般聪明的小东西长何样子,我真想捉住瞧一瞧。“
这时旁边的竹林之中忽地悄无声息丢来几颗石子,眼看快要击中他们二人,忘川叫道:“小心!“拉住孟青檀的衣衫一扯,便以极快的身法躲了过去,心道:“方才这石子来势绵绵,并无什么劲力,但却毫无声息,这也是一门功夫。要打人一个措手不及,却也无伤人之心。这可奇了!难道这小兽也会武功?孟叔叔功力精湛,一定是这小东西偷学了去。嘿嘿!好玩,好玩!”他心下不禁连连赞叹,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捉住这小兽,甚至想着要教它剑法。又想难怪孟青檀也不觉闷,原来是他家宅邸中出没着这般好玩的一个小东西。
孟青檀这才回过神来,稳定身形,道:“怎么这么无礼?还不赶紧出来谢罪。”
忘川心想:“孟兄弟难道还能呼唤出这小兽?难道它竟能听懂人话?”这时忽见一旁竹林之中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眉目清秀可人,却又透着一股机灵狡黠。她一脸的不情愿,嗔道:“哥哥你太也讨厌!还说我是畜生,待我待会儿告诉爹爹,让爹爹罚你抄经,抄一百遍!”
孟青檀哈哈一笑,道:“忘川兄,这便是我家里那只奇异的小兽了。她与我名字只差一个字,唤作紫檀。“他又转而对孟紫檀道:”你若戏弄我,那也罢了。这位哥哥是家里的客人,你告诉了爹爹,看他是罚你呢,还是罚我呢?”
忘川这才明白过来,但见那女孩儿相貌可爱,举止灵气十足,有心要为她开解,道:“孟兄弟,要我说还是你更狡诈,我可信以为真,以为这里真有这么一只小兽了。这可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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