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这个七月酷热难耐,每日穿梭在热浪里,上班、下班、晨起、晚睡,我像墙上的钟一样兢兢业业毫无怨言地运转着,好像生活一直如此,本该如此。有些东西却在心底时远时近,盘旋不去。我知道它想被诉说被铭记,可对我来说,深情最难描述,像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堵在胸口,最后言不由衷。也许是昨晚的酒太美,让我鼓起勇气在这渐行渐远面目模糊之际,试着用笨拙的语言留下我和草原相遇的印记。
一切开始于一个梦,梦中我独自流浪了很久,风尘仆仆,天黑之际终于来到一个有人安营扎寨之处,我看到温暖的灯火照影着他们的身影,男女老少,欢声笑语。梦中的我看到这一切,突然放松下来,好像一直绷着而不觉疲乏的人突然觉得累了,不想再往前走,我想留在这里。那就是草原吧。
不知不觉中,我和遥远的草原,似乎有了某种联系,它走进我心里,我梦里。在一场来自草原的乐队演唱会上,那女歌者安静地唱着一首缓慢悠长的歌,我听不懂她的语言,可就是觉得心里最深处最柔软的东西被勾起,泪水替我表达着那无法描述的情感。马头琴和他们的歌声都有种从心底散发,向远方绵绵延伸的忧伤。那是孤独吧,草原那么大,人那么渺小,怎么会不孤独呢?后来看席慕蓉和鲍吉尔的书,都有这种抹不去的忧伤,渴望回到故土,却再也找不到,回不去了,草原已不是梦中模样,心不知归往何处。虽然我从未真正远离过故乡,虽然我一直在一个多数群体中生长,可那种孤独感何曾少过?不知是什么割断了我和故土的联结,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飘摇脆弱,无法靠岸,我也在寻找,寻找我的精神家园。草原,是每个人的原乡。
我听到远方的召唤,也听到自己内心的召唤,无法抗拒,让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梦中的草原。
看,还没有踏上草原,我已经对它有了那么多深情,仿佛近乡情怯,临行前,很是忐忑。踏上草原后一直处在一种复杂的心境中,当你深深爱上一个地方,其实是很难体会到作为游客的轻松愉快的。一边领略着草原的广阔和美丽,一边心疼和悲伤着,大烟囱、铁丝网、挖掘机、人造景点,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游客,都让我厌恶,觉得那是对草原的伤害和侵犯。在莫日格勒河畔,偶遇三位蒙族汉子骑马渡水而过,那英姿让人自惭形秽,感觉他们和马,和草原那么和谐,他们属于草原,而我们只能开着越野车,带着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来草原娱乐一番。
草原上最多的是马,不论草原怎么变,至少草原马比其他地方的马都要幸福得多,它们皮滑毛亮,气定神闲,小马驹总挨着母亲,躺着晒太阳也在母亲脚边。不慌不忙,似乎天底下没有比吃草,睡觉,晒太阳更重要的事。我离开人群,慢慢向它们靠近,心里向往又有点害怕,我会打扰它们吗?对于草原对于它们,我是多余的吧。在离它们十几米的地方,我停下来了,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它们,马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动物,有着健美的身躯和温柔的眼睛,既有力量又温和。远处的人声离我很远,听到的是我的心跳,马儿的喘息和自然的声音。蓝天白云绿草,多美啊,在想象中,我成为了一匹强壮又灵逸的马,在草原上尽情奔跑、打滚。
中午我们在河边野餐,马群估计也渴了,来河里喝水,这时同行的一个男人冲到它们面前,戏谑地边挥手边喊着:嚯嚯,故意把它们赶走以博得大家一笑。我突然觉察到在他身上那种居高临下的无礼,就是很多人在面对动物和孩子,面对大自然,面对那些自认为比他们弱小的生命所流露出的傲慢。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我心里在叹息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谦卑之心呢?
边行边玩,我们来到一个草场,满满的旅游景点气息,有很多供游客居住的蒙古包,还有蒙族的骑手们表演马术,那些年轻的小伙子穿着很潮的t恤,虽然马术精湛,但和我在河边偶遇的几位身着蒙族服装的青年比起来,少了那份英姿勃发和人马合一。
晚餐是烤全羊,其间有一个蒙族文艺团给大家演唱,都是很热闹的歌曲,有蒙语的也有汉语的,和别的地方看到的表演除了有些所谓少数民族特色,没太大区别,都是给游客助兴。后来,我问,可不可以来一曲马头琴独奏,不要那么热闹的,也不要吵得要死的伴奏。于是他们的团长,一位黑瘦的有些俗气的中年男人,拿出马头琴认真地拉起来,虽然技艺称不上绝佳,但总算让我听到那熟悉的如泣如诉的旋律。他那刻的认真让我感受到了他的情感和对乐器的尊重,虽然每天他都在为游客演奏一些像广场舞一样的热闹曲目,可表达情感的演奏和取悦游客的多么不同啊。
夜幕降临,篝火晚会,同行的人都玩得很尽兴,我却还是失落不已,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来草原,无法投入地做一名游客,也无法融入这片土地,想和某种东西联结,却游游荡荡,心无所依。
晚会结束后,慢慢往住处走,突然发现人群散去后的草原变了,不再是那个大游乐场,白天无处不在的蚊虫不见了,空气清新凉爽起来,天空,哦,我抬头看到了那越来越亮的星空,我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不愿离去,不愿睡眠,痴痴地看着那些又远又近的星星,觉得自己被草原被星空温柔地包裹起来,它们静默不语,却又像低声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摇篮曲,我想沉沉睡去,让我的身体和心灵都融化在这天地间。沉默不语,却心意相通,一起流泪感动。也许来到草原就是为了邂逅这满天璀璨星空吧。
回到武汉,再也看不到那样的星空,努力抬头,也只能看到几颗灰蒙蒙的星,关掉灯光也看不清。也许,也许,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那星空。
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对于我来说,向外走就是向内走。一生很漫长,我可以耐心等候,一生或许短暂,很容易相忘,但我知道草原就在那里,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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