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Priest《杀破狼》有感之二
我还念书那会儿,最痛恨的就是近代史。要背各种条约的细则各场战役的意义还在其次,真正受不了的其实是前面那五千年的泱泱文明行至此处,被人在脊背上狠狠地抽了一棍子,从云端摔到了泥地里,此后还需要继续头破血流地挣扎上百年,才能从泥地里重新站起来。即使时至今日,这种憋屈感依然难以消除。
因为这个,那些展现家国情怀的小说,在我这里往往能够得到特别的加分。巧合的是,单单从设定上来说,杀破狼这篇文里的大梁,确实也有点像蒸汽朋克版的大清。
当然了,小说不是历史的翻印复刻,做不到也没有必要一一对应,但跟着长顾二人的脚步,把故事里的大梁从大厦倾覆到重整河山的历程走一遍,会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代偿心理。
最明显的应该就是在87章,顾昀率众潜入江南沦陷区,在荒村中发现了一行当地百姓死前刻下的字:“移民泪尽胡尘里”。仿佛依然在无声地质问:“鱼米之地鬼火幢幢,王师将军铁骑安在?”作为恨死了两宋半壁江山与近代史的半个历史爱好者,这段描写于我而言实在……过于扎心。
虽然故事里的大梁最终破而后立,但在这个过程中付出的所有牺牲,都过于沉重了。哪怕受篇幅和侧重点所限,这个破而后立的过程被精简了许多,这些牺牲也压得我与书中人都喘不过气来。更令人扼腕的是,这个过程中如果只有来自外部的压力也就算了,偏偏内部尚有蠹虫硕鼠,玩命扯后腿,让人气血上涌两眼一黑的同时,偏偏又不能真的因此撂挑子不干。因为这破烂河山不是为他们守的。
此前我曾经认真思考过,顾昀身后会得到一个怎样的评价。谥有谥法,我那会儿在一堆字眼里挑挑拣拣,最后单方面拟定了谥号“忠肃”。谥法有云:盛衰纯固、危身奉上、临患不忘国曰忠;刚德克就、纯心决断、正己摄下曰肃。
顾昀一生,平西定北,落子江南,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风雨如晦打不折他那一把潇潇君子骨,血海深仇也不曾在国难当头蒙蔽他的心与眼。天下太平时他可以几年如一日蹲在古丝路吃沙子,盛世将倾时他又是枕戈待旦杀伐决断的将军。以我此身兑国土,随处青山可埋骨。剖肝胆以酹河山,血泪皆抛于笑谈。这等风骨,其实又哪里独属顾昀一人,文中的沈易、连巍、谭鸿飞、钟蝉,文外那些被我们传颂了千百年的英雄人物,莫不如是。
历史上有两个拿过“忠肃”这个谥号的人物,几乎可与顾昀作镜像来看。一为虞允文(1110年—1174年),南宋名臣,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进士。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虞允文任参谋军事,被派往采石犒师。时逢金帝完颜亮率大军南侵,而宋军新任主帅尚未赶到,虞允文以文人之身,临危上任指挥三军,大破金兵,阻断了完颜亮渡江南下的脚步,拯救了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次年,任川陕宣谕使,收复陕西数处州郡。乾道五年(1169年)为相,淳熙元年(1174年)去世,善终。
另一位是于谦(1398年—1457年),明代名臣,永乐十九年(1421年)进士。正统十四年(1449年)七月,也先大举进犯,明英宗亲征被俘,史称“土木堡之变”。于谦时任兵部左侍郎,力排南迁之议,拥立郕王(即明代宗)以定军心,整饬兵备,部署要害,亲自督战,率师二十二万,列阵北京九门外,抵御瓦剌大军,使明朝得以避免重蹈宋之覆辙。和议后,于谦仍积极备战,挑选京军精锐分十团营操练,又遣兵出关屯守,边境得以安宁。但与虞允文的结局不同的是,天顺元年(1457年),英宗复辟,于谦被诬谋反,处以斩决。天下冤之。
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每一次走到类似的关口,总会有人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扛起这面“忠肃”的大旗,也扛起这副结局未知并困难重重的重担。
因为胸中有道义,身后有家国。
以李丰那点气量和没本事还偏偏多疑的秉性,如果没有长庚,顾昀大概是逃不脱于谦的命运的。
万幸他们遇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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