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少年的小故事

小时候看过一部德国电影，名字叫“英俊少年”，故事情节已经模糊，但大意还记得，是一个勇敢有担当的小男孩，在父亲遭遇危难时挺身而出，肩负起整个家庭的重责。

影片中小男孩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有一个电影片段中，小男孩伴着一首奋发激励的乐曲，潇洒而又坚毅的走在大街上，令人印象深刻。回想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在故乡这个江南小城里，当时的社会经济还未实现巨大的变革，生活还是非常安逸的。

在那个年龄段，我和周边的同龄人，特别是男孩子，差不多都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我们在上课、下课、读书和胡闹中度过一天又一天的光阴。

在二十多年以后，因缘际会，春节前夕，当年的两个小男孩又坐在了一起喝茶。我透过茶杯中淼淼升起的水汽，注视着曾经的小朋友，往事就像一滴墨水一样在纸上氤氲化开。

他是我的小学同学，自幼长得就很小，从来都坐在课堂的第一排，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男孩，姓氏很普通，名字更是常见，叫他小明吧。小明这个常用名经常出现在各类小故事、小幽默中，博人一笑，是个脸谱化的名字，而我的这个小明同学身上也有很多故事，甚至还有些传奇色彩。

小明一头黄毛，由于个子长得小，被人取了个类似“豆芽菜”不雅外号，时不时还会被其他男生欺负。不过小明虽然个子小，但力气十足，我记得和他比赛过扔石头，他的臂力就远超过我，扔得比我远多了。小明不但力气不小，而且有股倔脾气，绝不轻易服输。所以，虽然小明经常和人打架，对象也许比他高半头，但他总体不吃亏。

在任何学校里，打架都是不被允许的，老师自然也不会喜欢这类孩子，小明呢因此经常挨批评、写检讨，最夸张的一次，是班主任在教室的第一排座位前面，我们称之为第0排或叫专座的地方，给他专门设置了一张课桌。

有幸坐第0排，在我们小学班里，小明是空前的，但不是绝后的，另外还有个家伙也坐过，但论“资历”还是时间，小明绝对是扛把子的。被老师安排坐在第0排专座，还有个更重要原因，就是小明不喜欢做作业，每天交作业都很拖拉。

数学作业抄起来快，数学课代表又是个比较凶的男孩子，小明基本上还是每天交的。但是，语文作业要抄写课文，还要写作文，需要较好的耐心，他就开始无限期拖沓了。班主任特意交代语文课代表，中午放学后陪在小明的专座旁，盯着他写完作业，写完语文作业才能回家吃午饭。如果不盯呢？小明同学就跑得无影无踪啦。

于是小明同学几乎每天都在语文课代表的近距离监督下，拖拖拉拉的写生字、编作文。我们在边上吃午饭、下棋、打闹，他在那里咬着铅笔痛苦的抄抄写写，还时不时向我们挤眉弄眼。语文课代表坐在他边上或者后面，一边吃饭或写自己的作业，一边催着他加快进度。

但是，但是，但是，突然有个想法划过我的大脑：小明同学是不是有其他企图呢，我喝了口茶，认真的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他反过来笑骂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的笑骂在我意料之中，因为我和他，以及其他同学对语文课代表有一致的印象。

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语文课代表是个很善良、很漂亮的女孩子，我叫她兰兰吧。兰兰温婉端庄，拥有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从小就喜欢穿粉色系的衣服，成绩一直都很好，还是班里的大队委员，思想成熟，言谈大方，在班里二十几个女生中，她就是女神级的存在。

小明做作业拖拉，不得不在兰兰的监督下，挤占午餐时间补作业。但是，经常补作业的话，受伤害最深的却是他的奶奶。小明的奶奶当时六十岁左右，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她个子小，走路一摇一摆的，对小明非常关心。有一次小明晚上放学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回家有点晚，小明奶奶居然去派出所报警了，警察连夜到我们几个同学家问讯，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小明奶奶每天中午在家做好午饭就等小明回家吃，但一般小明还在班级里补作业。等到12点半左右，小明奶奶就会心神不宁，一摇一摆的走到学校里下找他回家吃午饭。这时候，小明会很快乐的和兰兰做个鬼脸，然后牵着奶奶的手，一蹦一跳的跑回家。

“她后来向我道歉了”，小明端起茶杯说。

“为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歉？谁？”

“是兰兰去年和我道歉的，说她不应该老是把我留得这么晚，害的老人家提心吊胆，还大老远跑到学校接我”，小明放下茶杯说道。

“那还是怪你自己啊……老人家还在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身体好得很，90多啦，还每天自己买菜做饭”，小明微笑着回答。

小学毕业后，由于搬家等原因，我和小明的生活轨迹不再交叉，几乎再未谋面。我从其他同学的闲聊中，听到了很多小明的故事。小明上中学后，成绩越来越差，和家里也彻底反目，成天和三教九流的人厮混在一起。到了20岁左右，大家都开始谋生的时候，小明同学又迷恋上电脑游戏。当时的他，身材依然瘦削，染了一头红发，经常叼着香烟，挽着网友频繁出入网吧，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标志性人物。

“你约会过几个网友？”我好奇的问他。

“三位数吧”，他狡诈的冲我笑笑。

我承认，他吃过的盐远比我吃过的饭多。

接下来的故事，就像电影快进一样，变得流畅起来。小明在父亲病逝、母亲重病后，开始痛改前非，他也像”英俊少年“中的小男孩一样，开始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小明开始自己创业，开了一家灯具店，做品牌灯具的代理商。虽然经商之路颇为艰难，但十多年下来也获得了小小的成功，养家糊口不成问题，是一个浪子回头的典型故事。立业的同时，他也建立了家庭，妻子据说是他的网友之一，但他自己不承认，现在小明的儿子也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

”数学成绩和我当年一样差，考试从来没及格过！“小明愤愤的说。

”语文呢，需要课代表开小灶吗？“我悠悠的问。

”哈哈，他就没有爸爸的福气喽！“小明冲我笑笑。

内心深处的美好回忆涌上心头，我们相顾无言，唯有茶香缭绕。

……

最后，我打破沉默，和小明碰了碰茶杯：”祝你奶奶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