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在黝黑的世界里，无数的龇牙咧嘴的怪兽在静静地伸展着，嘎吱嘎吱的响声是否正是它们的宣言呢？

小野兽早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夜，这样的声响和这样的黑暗。他在山洞里过着厚厚的皮毛打了个哈欠，聆听着美妙的嗥叫和叽叽与喳喳的划破夜空的动物声音，似乎这些是最好的催眠曲。当然他不知道什么是睡不着，什么是睡得跟死猪一样。他已经习惯了寂静与各种音符混杂的这个世界。喜欢这样的生存。

他打起了轻微的呼呼声，在幽暗的洞穴里，微弱繁星的飘荡来去的亮光环绕在半空中，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浮动出一种看不真切的节奏……

夜即将被深厚的雾气洗净，黑暗中微微可辨的枝桠和天际里的紫黑色的光辉已经在唤醒世界。

小野兽抬起肥厚的一大片荷叶一般的叶子，咕嘟咕嘟地干了一叶片的露水，而后放手，黑绿色的叶子哗啦一声往上抖了几下，又寂静了下来。

不远处，天空里，叽呀叽呀的叫的，嘎哈嘎嘎地叫的，呜哇呜哇地叫的各种无名飞禽已经开始迎着微弱的光展翅飞起来。

小野兽也不甘寂寞，来到一棵极大的榕树旁。在厚达一米多的腐叶和肥沃的泥巴的滋养下，这树已经拔地而起了好多好多的年头，也许也有个把两个朝代了！

旁边也有一些小小的可怜的树，吸收着漏进来的阳光，努力地汲取地下的营养，把自己弄得苗条美丽。

小野兽一跳，爬到一棵小树的身上。其实这树说小那是相对而言，也有好几米的高度，都快赶上十数了，可谁让它身在深不可测的山里呢？这就是它的命啊。

小野兽毫无感慨地手脚轮着使劲往上窜，树叶一阵一阵地有节奏地哗啦哗啦响着，打破了林子里的寂寞。

当太阳露出没睡醒的黑红的额头，波涛汹涌的，连绵起伏的苍山就在小野兽的脚下哗啦哗啦地呼唤着：出来吧，太阳！

小野兽的心也跟着更快速地跳动着。晨曦的微凉没有冷到他；身在几十米高的半空处的狂风也没有把他吹飞。他就是想看看深深的林海中，那千千亿亿棵小树和花草无法见识的广阔天地。现在，天地似乎就在他脚下。

太阳一出来，浓浓的弥漫在山间的绿色森林中的雾气开始越来越浓，蔽住了林子，那白白的一片天地，好像天上的云海。在小野兽的头脑里，似乎存留着几个关于在云上行走的仙人的故事儿。可是这故事很是模糊，挠痒痒似地挠着他，却不给他想清楚，就像那些雾气和云彩，他以为很近很近，伸手一摸，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小野兽心中突然有股愁，都由这雾气引发。好在那太阳睡醒了，睁开了眼，一片红光在遥远的那边，在那山遥遥的那一端整个抬起头来了。天地笼罩在红红的朝霞里，弥漫四野的白雾也稀疏起来，渐渐散去。

那些晦暗的颜色也开始绽放了：最多的绿色变成了艳丽的绿色和金色，东一凹西一凸的红色也更红似火焰，金黄色也不敢寂寞地亮得泛白……没有一个颜色不沐浴在无边无际的光彩里。

连小野兽也感觉身上似乎在发光，也暖和许多了。所以他又开心了起来，连连嗥叫了几声，声音传到空中，又飘飘忽忽地冲了出去，回回荡荡地在山谷蔓延。

2

阳光与影子在街头巷尾剧烈地抗争，空气也渐渐灼热起来。高楼房舍千千万万，重重叠叠；街巷千曲百回，如盘古大仙的肠子幻化而来。

李录云家坐落于噶尔巷的深处，阳光要越过东边的十三层济北石塔和偏南的王公贵族的层楼，才会投到这里。

人们说太阳是最公平的，普照大地，不管是乞丐还是王公都一样，都一样看待。其实呢？却并不是这样。李录云的太阳总是来得迟一点。太阳大也怕七拐八绕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