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四）

沈岸察觉到了这一点，尽力伸手触碰，终究徒劳。他表情有些凝重，“阿凝，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我？”

天空一角泛起鱼肚白，不知不觉快临近破晓，宋凝的身影越发淡薄，她莞尔一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沈岸，若有下一世，若你我重逢于红尘，你可愿真心待我一世？”

“愿意，愿意的不得了。”他不忍心看着她消失在曙光中，“阿凝，你要记得我，来世找到我，欠你的一并还与你。”

天色瞬息之间光芒万丈，当他抬起头来时，只剩他独自一人。

半月后

得知黎国和亲公主死在姜国，圣上龙颜大怒，宋凝长兄黎国大将军宋衍更是愤不平，沈岸居然连妹妹的尸骨都不送还与他。

不日宋衍便请命，亲征姜国。

兵临城下，哀鸿遍野，时隔多年，沈岸再次站在这苍鹿野，自是感叹物是人非。拔剑，挥舞，厮杀。连续几日不吃不喝，他眼前已是血红一片，耳边只有战鼓擂响的声音，只是，没有疼痛，没有知觉。

“报！我军士兵英勇奋战，以少胜多，竟逼得敌军后退十里！”小兵兴奋的向沈岸汇报战况，沈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短暂休息片刻，他再次提剑走出军营，看见军中士气大振，作为一国之重将，他也就心安了。

刀光剑影中，敌军大将的利刃不依不饶，沈岸饶是身手敏捷也躲不过几刀擦身而过留下的裂口，素华的战袍已被鲜血染红，俊美的脸庞也伤痕累累。猛然间，敌军大将一个翻身，手中弯刀直刺他的胸膛。

他可以躲开，但他不想。就这么一秒迟疑，这锋利的刀刃已经没入了他的胸膛，冰凉的触感夹杂着热的血，他竟释怀的笑了，费劲摸了摸腰间的小瓷瓶，“阿凝，我没有什么牵挂了，等我。”

早在踏上征途之前，他便吩咐过，若他战死，务必将他葬在苍鹿野的荒地里。众人只道他为国捐躯，死后也愿镇守边疆，只有他一人知道，这是赎罪。

弥留之际，他仿佛又看见了那英姿飒爽的身影，在这苍鹿野的尸骨堆中，焦急寻觅着，可惜，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

多年后

热闹的集市，人来人往。闹市口有一位说书人，正口若悬河讲述着陈年旧事，“你们听说过当年黎姜两国的那场苍鹿野之战吗?说来也年代久远了，不过在当时那可是无人不晓啊,姜国第一神将沈岸以一对十，勇猛非凡。大战数日，本稳稳的胜仗，却不知为何，突然死在了敌人刀下，最终还草草埋在了苍鹿野的野地里。对于这事儿，后人也是众说纷纭，为甚？因为啊，这沈大将军的爱妻在开战前刚刚去世，不少人都说这沈岸乃是殉情。你们说，放着大好前途不要，为一个死人，值得么？唉，痴儿一个。”说到动情处，说书先生还揪着胡子大叹一声。

“嗯，这将军当的还真是糊涂，你说呢？”红唇皓齿，眉目如画，眼前的姑娘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只是那一双小鹿般灵气十足的眼眸却像极了曾经的某位将军夫人。她挽着的那位小哥身着月白色长袍，撇撇嘴回答道：“谁知道呢？反正换作我，我也会随故人而去，万一去晚了，佳人儿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姑娘眉眼弯弯，笑得开心极了，“说的也是，咱们走吧~”。

人海中，浮生未歇，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像是三生缘尽修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