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九)

作者: 琴雪_山人 | 来源:发表于2020-05-25 18:30 被阅读0次

农村的生活四季都是忙碌的,春播夏锄秋收冬收藏。冬霜雪照着黎明的屋内,我蜷缩在被窝里,看看父亲放在床头上的老上海表,才五点光景,我家门外的大石头前就响起“嘭嘭啪啪”锤冻粉条的声响。

我伸出身子往窗外看,爷爷弯腰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长旱烟管斜插在他扎着对襟棉袄的黑粗布腰带上。嘴里喘出的热气遇冷凝结在他嘴边的一撮山羊胡须上,如串上一串玉珠。里面穿了一件蓝布单衫,敞开了大襟,弯着身子正在使劲地捶着,,额角上沁出细细的汗珠。父亲母亲也都在那里忙碌着。

看着大家那样辛苦的劳动,我身上不再觉得冷了,起身拿着筷子,去夹那捶落在雪窝里的粉条。“今年的冻粉条行情不错,拉出去换成粮食,又可以在过年时多吃点白馒头多称点肉多为孩子置办点衣物了。”父亲说着,嘴往那冻得麻木的手上哈了一口热气,似乎能缓解那冰冷的寒意。

远处河里已冻得实了,河里有一些儿童在滑冰,有的在河面上抽着转珠。父亲看着我用铲子打开冰封的河面,那久久窒息在河里的鱼儿凑在打开的冰洞里来吸氧气,这样轻易地就能捕捞到鱼。

父亲吃过饭后在村南的芦苇坡前晒粉条。河面的南处是一片割净的芦苇荡,有几个人正袖着手跺着脚地搂着苇叶。父亲再往远处来看,那田野的麦苗是绿油油的,万籁俱寂,只有孤寥的几只白鸽飞在空中,还有一些灰色的麻雀在土里刨食,田地里来往的人很少,平展的麦田里被北风吹起这里那里起了几道皱纹或是小小的涡旋,那立在田头路边的树木顶着一些白帽那时候,倒影在水里的泥晃乱成灰白的一片。可是不会很长久的。渐渐儿那些灰白树影又在北风中抖擞下一层霜雪,一朦胧的月光下,一弯一曲地蠕动,像是醉汉,再过一会儿,终于站定了,依然是很静默地伫立着。父亲看的高兴,背着风点颗烟,烟悠然滴飘。

天逐渐亮起来,太阳慢慢地暖和起来,从村庄里在密密层层灰白色矮矮的篱笆里。蠕动着村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工作着,嚷着,笑着。对着好日子的期盼在父亲的心里,随着渐渐升高的太阳慢慢地高涨起来,对磨粉条的热情随着阳光的温暖一点一点热烈起来。全村磨粉的动员令也已经打响了。

我的父母亲的脸色有点菜色的,他们从一入秋以来,天天吃的是窝窝头,就着老咸菜,顿顿吃的是红薯汤。他们身上穿的,也大都是些破旧的衣服。然而父亲高挺的身影出出进进,一车车地洗着地瓜。手冻得红肿,可就是如一刻不停。

父亲看着全村人都忙着磨粉,对母亲说:“虽然他们都很穷,任何一家也拿不出几百块钱,可是他们那简单的头脑老是这么想:只要磨上几十套粉,漏了粉条,拉出去换成粮食,日子就会很快宽裕了,日子就好过了。”父亲说得神往,也想像着到一个月以后这些红薯变成笔直的白粉条,然后换成满满的一车子一车子的粮食,再卖成一沓沓厚实的钱票,这时父母亲菜色的脸上就不由得浮出笑意。

全个村庄都在为磨粉忙碌着。我小小的个子站在板凳上,用胳膊压在压水井的压杆上,嘴里默黙地数着数,听着水哗哗地流,看着水缸里的水的波纹荡漾着一点点地往上浮,表姐正在用我压的水起劲地洗着红薯。

我父亲把洗好的红薯装入地排车中,弯腰拉起,运送到粉碎红薯的机房,请别人用粉碎机把红薯打成沫子,那机房人影憧憧,机器轰鸣。随着机器的声响,父亲健步挑着沫子,一担担地挑来家中。一车子红薯就能磨成一套粉。那街上到处是奔跑的人,有送红薯的,有挑运的,是一片忙碌的海洋,是一片流动的乐章。

父亲与母亲与我们一家人匆匆地吃过早饭后,就是过箩。把红薯沫子用箩包冲水过滤,红薯的淀粉随着父母亲的有节奏的晃动箩包,那红薯淀粉就随着水流进下边一个大大的缸里,把粉渣就残留在包里,这样一包包地过滤,等待着把大地排车的红薯沫子过滤完了,那一大缸的水也就基本上满了。然后父亲挽起袖子用力地使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搅动水缸里的水,搅均匀了,使它静静地沉淀,到第二天,把缸里的水撇干净,就呈现出一个八九十斤重的淀粉。挖出放在包子悬挂起来,控水就形成穹形顶形四方的大粉驮。把它晒干,积聚成十几个就可以漏粉条了。

漏粉条对父亲来说是一个欢快的盛典。二三十人,一条龙生产。我们在夜里,点起亮亮的汽灯,有搅和淀粉的,有烧大锅的,有继瑞负责掌勺,坐在炕头的锅沿着,捶打勺子里的和好的淀粉团,那淀粉如面条一样缓缓地流进滚热的锅里,我在下边用力地帮忙拉着风箱,锅下面的炭火呼呼地烧得火红。那粉条随着滚沸的锅里的开水,翻腾上来,父亲就在锅下边凉水缸里捋顺粉条往下拉,粉条六连绵不断地流到下边一个凉水大锅。小婶子挽住粉条穿到木棍来上架,然后堂哥小涛端起穿好的一架粉条团放在外边的苇帘子上,使湿粉条挺身。

这样粉条就漂亮地制作成了。我看着心里美呀,父亲悄悄地拿来一团淀粉,把它摊在炉铲上就着炭火来烤,很快,一个白胖酥软的红薯淀粉面包出炉了!一大团暄软的喷香的面包就烤出来!馋得别人来抢,我笑着躲闪,父亲也沉浸在笑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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