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从卫子夫的房里出来时已是周日黄昏。
“我出去一趟。”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大衣,义姁急急忙忙地帮他拧开了大门:“小卫你怎么回事?让你姐姐陪你去吧,我跟你一块儿也行,我正要出去呢……”
“不用。”
“让他自己去。”
姐弟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卫青的声音却几乎低不可闻。
“子夫你看他……这是怎么了嘛。”义姁急垮了脸,卫子夫却恍若未觉一般走上前,轻轻揽了揽卫青的肩膀,“我弟弟不是不懂事的,你担心什么?——青儿别太晚了,姐姐等你回来。”
“好。” 卫青勉力扯了扯嘴角,迅速消失在大门口。
“子夫你到底和他说什么了?”义姁哭丧着脸一回头,却看到刚才还温柔镇定的卫子夫已然红了眼眶,”唉,子夫,你别哭啊……”
“会好的,快刀斩乱麻嘛。”卫子夫抹抹眼睛,故作轻松地对他粲然一笑,“长痛不如短痛。”
七(下):张放 站在今天爱昨日的你
3年前,X市。
张放靠在墙边,安静地看着在眼前进出的男男女女。这里是全市最高档也最隐秘的娱乐会所,知情解意与淫荡下流俱为极品。昏暗的灯光时不时从他脸上划过,混杂着各色暧昧邀请。
欲望潜伏于阴暗之中,猎人与猎物各怀鬼胎。
他却一动未动,直到那个某个个头高挑的男人落了单,方远远跟了进去。
张放出现的时候刘彻正回想着杨坚吹捧他的那几句“后生可畏”。刚刚签完人生中的第一笔大合同,他脸上满是少年志得意满的轻浮神气。
“车钥匙掉了。” 张放在他身边坐下,甩了甩手上的一小串金属挂件。
“不是我的。”刘彻皱眉。
“当然,这是我的。”那人闻言露出了“怎么就被你发现”的无奈表情,旋即偏头冲他嫣然一笑:“喝一杯吧?”
今晚第六个了。刘彻在心里默默数了数,看着那张面色鲜妍的脸终于没说出拒绝,冷漠神情半路拐道化成了个勾人的微笑,“请。”
“Lover oh why have you been hiding?
情人啊 你为什么一直躲藏?
From the places we've been, from the places we've been
从我们所来的地方,到我们到过的地方”
“你与我的……”张放别过脸,顿了半晌方说下去:“与我的爱人很像。”
哈哈。刘彻嗤笑一声,仰头喝下一口酒,眼角眉梢就挂上了轻蔑的笑意。围着他的男男女女太多,此种借口实在算不得新鲜。好在今儿他春风得意,张放又偏偏有点动人的风情,他也就乐意和他折腾。
“哦,吵架了?”
“丢了。”张放瞥他一眼,又推过来一杯酒,心思却一点点黯淡下去。
像,眉眼鼻梁嘴唇,面前的男人和刘骜几乎无一处不相似。然而他看过来的那一刻,张放几乎打了一个冷颤。
只是刘彻对他的“爱人”并没有半分兴趣,只压低了声音全无顾忌地刺激他,“你哪儿来那么多顾忌?这个时候你不如狠心些,直接说他‘死了’更好。”
也许还真的死了。
张放心里一阵钝痛,却只做了浑不在意的神情 慵懒地转过身。正巧看见刘彻眼中水光融滑,醉意微饧,软化了他原本过于锋利的气质,一笔一划合到了记忆中那个人的身上去。
不免又是一怔。
“怎么,伤心了?我道歉。”刘彻一挑眉,却实在半分“抱歉”的意味也无。
“我找了很久了,找不到他。有时想想就算了,可我不得好死,便是再……便是别处也没什么好去的。总还是想见见他,别让他再遇到那个女人,起码、起码不要绝后才好。”
“人各有命,你管那么宽做什么。刚刚你说什么……不得好死?”
“……算命的说的。”
刘彻估摸着这个人有几分痴气,又对别人的情史实在没有兴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着意换了话题:
“你常来这里?”
“这个地方是我的。”
“品味不错啊。叫什么名字?”
“你没看?” 张放春花照水般地一笑,又斟了一杯酒推过去。
“没注意。”
好酒顺滑熨帖,空气中的酒雾影影绰绰乱人肚肠。
“南墙。”
“南墙?”刘彻笑意浪荡,又着意把两个字扬了一扬,晃得张放愈加恍惚起来。
“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呢?”
“嗯?”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张放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那张脸一分一毫地和消失的情人重合,掀起让人窒息的巨浪,“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呵。看着对方露出沉迷的神色,刘彻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反倒觉得得手太快了些,顿时索然无味。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别走。”喝多了的人明明是他,燃着酒精的却是张放。
虽说灯光昏暗,他们的位置却很显眼,刘彻迅速瞥了眼四周,不动声色地想褪掉张放的手,却被更紧地钳住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一股子寒意蛇一样钻上来,刘彻皱了皱眉。
“别走。”张放却恍若未闻。
“When I see your face,Taking up your space,When I see your face……”
哎哟,还挺缠人。
刘彻弯下腰,伸手在他腰上虚虚一拢,“怎么,要把我的名字和你的情儿合一合?——你觉得我那么贱呐?”
下贱的是我才对。张放微微仰着头,却仍毫不退让地看他,“问个名字而已,你怕什么?”
怕?刘彻忍不住笑起来。面前人装模作样的时候有些无趣,此刻明明落了下风却仍想着反客为主的性子倒显出几分执拗的可爱来。这边他神色一松,那边张放已经握住他的手臂凑过来,笑盈盈的气息尽数喷在他耳边,“你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还真是第一次。虽说刘彻天生就是装腔作势的天才,再发怯的场合都能装成上道的好手, 可到底是装出来的,张放又和那些衣冠楚楚的下流货色不一样。
“是不是第一次,你试试不就明白了?”
张放舔了舔嘴唇,并没有表情,脸上却无端露出了温柔与悲悯的味道。
真他妈欠艹。
刘彻一个眼风扫过来,张放一个激灵,会意地迅速起身跟了出去。
云收雨霁之时,方才灌下去的酒也呼啦啦上头起来,刘彻昏昏沉沉只觉得头疼,“……刚刚给我喝的是什么酒?”
尾音无气无力地弱下去,脸上潮红仿佛脆弱初生。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张放柔声道。
然而他却睡得并不安稳,混沌之中总仿佛有人不断抚弄着他,湿润的舌头一路从脖颈蜿蜒到尾椎,赤裸的身体颤抖着烧起来——可他却连睁开眼的清醒都没有。
“别……别吵……”含混不清的推拒被淹没在耳中的轰鸣中。
耳边是什么声音?黄钟大吕洪流滚滚,身边似有万千岁月齑粉般消散,泰山巅的云霞几亿次起落,求而不得爱不能守,命运齿轮开阖
他却什么也听不真切。
“你睡吧。”只有张放的声音是清晰的,方才放浪至极,此刻却缠绵哀伤,不似求欢。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已然空了,刘彻头痛欲裂,下身是一片难堪的湿黏。
姐姐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卫子夫的声音魔怔一般在卫青脑海中回想着,每一阵风都把尖锐的刺痛放大到全身,可仍控制不住地一次次回放着:
“如果……他没告诉你他有一个孩子呢?”
“他有一个孩子,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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