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8月底老妈肺腺癌骨转移确诊，整整九个月过去了。儿童节，我决定回顾一下青年儿童小毕和老年儿童老李共同成长的九个月。
镜头闪回九个月以前，比起17年老爹确诊的错愕，这一次面对诊断报告时候的冷静回想起来连自己都怕。完犊子，这一把真是再也做不了孩子了，我那时候是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的。曾经以为如老爹那时无计可施的情况就是最难，到了老妈这才知道，原来有选择的时候更难。PETCT的结果连不懂医的人都看得出来身上处处都是癌细胞在闪光，红的黄的都是燃烧生命的色彩。医生非常客观冷静理智的告诉你，有可能半年内就会结束，2年生存期概率很低，骨转移会很痛，后期的生活质量会很差。手术已经不可能的情况下，到底是放化疗，靶向药，还是中药姑息治疗，一道送命题。
一个儿童，面对送命题，会怎么做呢，她会问，该怎么办。小毕和老李都是这么做的。我，问了亲戚，朋友，医生，护士，我爹，但标准答案没有出现。而我妈就一直问我要怎么办，说是问，却在末了加上一句，放化疗我是不做的。
九个月后回头去看，老李是对的。她排除了唯一的错误答案，做了一个漂亮的双选题，保住了自己的生活质量。而比起老毕治疗时我在选择方案时的“担当”，这一次我不再试图控制一切，不再去为我妈做决定。现在看来，这竟是最正确的决定。
九个月里，经历了基因检测，对靶，找到对症的医保靶向药，靶向药耐药，病情急剧恶化，自费靶向药盲吃，生效后再次基因检测，直到如今稳定下来。期间老妈住在医院的时间不到20天，不能下床的时间只有10天。如今的她又能自己坐地铁去医院抽血，止疼药的量也减小到了一天两片。比起老爸那时候暴风骤雨般的放化疗副作用和半年近乎不成人形的折磨，简直好了太多太多。
九个月里，从应激期的冷静，到决策期的焦虑，从找到靶向药时候的希望到耐药时的无奈，恶化时的绝望，再到有疗效的药出现，获得新的希望。我慢慢开始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与癌症共存。和一开始的消极比起来，经历了一次恶化后的好转，老妈的心态也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积极，作为观察者和陪伴者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刻的理解了再好的心理治疗都比不上求生的欲望所带来的力量，讲再多的道理都比不上“死一次”带来的刺激。我不知道这一次，靶向药还能带给我们多久与癌症共存的时间，但我知道，曾经在命运面前茫然无措的青年儿童和老年儿童，都慢慢长大了。
最近我频繁的想起老毕。我会开始后悔在他生命最后阶段对他的苛求。那时候我那么气愤于他的不能自制，责怪他只依赖药物治疗却不愿配合医生去做自控的努力，现在回想起来只是因为我自己是个幼稚的儿童，不愿接受他终究无法治愈这个事实罢了。我居然一直在怪他不够努力。我为什么那时候就没能赞赏他的无畏和坦然呢。真是蠢透了。
让我从儿童变成大人的是什么呢，我在想，是接受吧。接受我终究留不住要走的人，接受也许我妈做出的未必是最正确的决定，但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接受不努力也是一种努力，接受以前我不能接受的情绪、认知，接受那些科学给不出答案的开放式作文才是人生最大的一道考题。
我不知道自己是变得更积极了，还是变得更消极了。但我知道我变得更加平稳了。平稳当然不是情绪的大起大落，但也不是过度的理智而不允许自己有情绪，而是能够尽可能平和的倾听，温和的询问，以及在怒上心头的时候像自己讲课时说的那样，深呼吸以后再做决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简直太tmd难）比起陪伴老毕的20个月，如今可能有更多的泪水，但也会有更多的欢笑。总之，不再是一直焦虑，一直想要控制。我想，这也是一种进步吧。
也不知道老毕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是长大了。以往的儿童节总会收到他发的红包。若他对我的成长还算满意，不如今夜梦里相见吧。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余归途。愿明年儿童节老李还在，不然，真的没有儿童节可过了。
感谢医生，感谢科学的进步，感谢朋友亲人们的陪伴。没有你们，我真的长不大。虽然长大真的不太好玩，但，总还得长大啊……
最后，愿大家的父母都康健。愿大家都能一直能过儿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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