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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之切
只要和父母在一起,每一天都可以是过年。如此去想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迟几天与家人团聚应该并无不妥,我只是迟到而已,并不会缺席。实际上的春节,只是在现实中被定格在了某一段日子里。我如此渴望与家人团聚,只因为家的温暖能治愈我一整年的漂泊,哪怕只能温暖一两天,已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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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所向
按理来说,每一个人心中,都应有一方小世界。特别是那些好独处,随性随缘,不愿被社会所束缚与压迫的人。我向来对这类人颇有敬仰与亲近之感,也终日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他们圈子中的一员。
即便是孤身一人行走在这残酷如深渊般的世界里,也未见他们有一丝的抱怨与不悦。在他们身上,像是有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包裹着他们,隔断了他们与外界之间的某种或深或浅的联系。我无法确定这种力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还是有幸被上天所眷顾。但我能察觉与确定的是,他们的确有异于常人的科学无法解释的能力存在。因为他们总能在别人心灰意冷,人生失意的时候,给予他们无偿的温暖,且带给他们新生的希望。
我们应当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生活中的现实世界,这里有残酷的现实,有繁琐的人际交往关系,更有我们想逃避却永远无法逃避的存在;另一个是内心中的精神世界,这里宁静祥和,似乎永远只存在春天,温暖与喜悦无处不在。
可惜的是,有人悲催的只活在其中的一个世界里。其实,不管是现实还是精神,这样长久的活在其中的一个世界里总归是有害而无益的。我们应当适度的在这两个世界里交替出现,只有这样,才会缔造出一个更有趣且更精彩的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么说,或许有人就要问了:“就不能同时生活在这两个世界里吗?”
回答这个问题委实让我有些为难。我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我觉得,能做到同时活在这两个世界里的人似乎不多。想来也是,在我的生活中,那些能做到面临棘手问题而泰然自若的人似乎并不多见。往往他们在面临残酷的现实,繁琐的人际交往和逃避问题时,总会下意识的表现出紧张慌乱的神情。而这么做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能活在由自己创造出的一方小世界中的其中一个,而并不能在其二中共存。
但近期我的一段经历,让我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了那所谓的“同时活在两个世界里”。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所谓的“同时活在现实与精神两个世界里”。但只要我讲出来,或许更能容易判别一些。
最近迷上了读书,其实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如此了。只是近日实在无事儿,索性看书用的时间也就多了些,这才有迷上一说,若是换作从前,必然是另一番言论了。
近日在读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代表作《我是猫》。像这种从头至尾都带着讽刺韵味儿的书我看的不多,在此之前,《围城》是唯一一本。之所以能从《我是猫》联想到《围城》,是因为在读这两本书时,在某些特定的情节,都忍不住的想要人出声发笑。那种批判现实,批判人性的语句,读的时候着实能够大快人心。若非要说读哪类小说最好打发时间,我想,讽刺性小说必定为首选。
话说,这段有趣的经历好像就与打发无聊琐碎的时间有关。要在细说些,就得从今年春节我归乡一途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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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之途
年初的清晨,空气中那硝烟刺鼻的味道还未完全消散;长安城街道上也没有了几日前那车水马龙,万人空巷的景象;整个城市突兀间变得冷清至极。烟火气就像是年前的那场落雪,不过短短几日便被一阵寒风刮的了无踪迹。这种结果,会让人下意识想起去年抗击疫情封城时的景象。但现在的人心中都已明白:这两种相似的景象其背后的意义却有着天壤之别。
透过车窗向外望去,长安城的街道上依旧见不到几个人影。公交车慢慢悠悠的行驶在20多米宽的空旷马路上,像是一个无人陪伴的孤寡老人,悲惨的只差哭出声儿来。
我从火车站公交站下车,向着车站的方向行去。这时,迎面向我驶来一辆三轮人力清洁车。一位身穿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将车缓缓停在路旁,从车上取下扫帚将其放在绿化带旁的灌木丛上后,又从里面衣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几下后在我面前停下。对我毕恭毕敬的说道:
“师傅,新年好啊!那个,能帮我拍几张照吗?”
他满脸笑容,语气不急不缓的,但我依旧能听出些许恳求的意思。像是怕我不理解他的意思,他又补充了几句:“工作照,我这儿马上要上班了,帮下忙可行?就是拍几张我正在工作的照片。”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让我帮他干什么。因为这种情况我之前遇到过,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确定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后。我迎上他那炽热的目光说:“可以,不过就一分钟哦!”
“好好,谢谢师傅啊!”
说着,他将手机塞在我手里,紧接着走回绿化带旁捡起扫帚开始有模有样的扫起马路来。之所以说是有模有样,是因为此时的道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垃圾。想来也是,前几日的狂欢过后,其散落在道路上的烟花爆竹碎屑早已被其他环卫工人清扫干净了,这几日大多数人们都忙着走亲串邻,又有几人会闲着无事儿在寒冷的大街上晃荡呢?所以,他也就只能是装出一副认真清扫路面的样子了。
趁着帮他拍照的间隙,我问他过年为何没回家和家人团聚,至于他当时如何回答我的,我却已然忘记了。只清晰记得,在帮他拍完照片后,在他坐上三轮清洁车准备离去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句:
“谢谢您啊,祝您兔年发大财!”
我听着心里高兴,紧接着回了句:“祝您身体健康,幸福平安!”
不知何时,空气中那令人不喜的刺鼻硝烟味儿已完全散去,一坨红阳从东边苍穹挂起,发出温暖柔情的光芒。
看着那一轮红日,我有些愣神儿。差点儿忘记了今日最重要的事儿——回家。
K8186次列车,连接着我以往生活过的城市和我现在生活的城市。每逢佳节,尤其是春节这么盛大的节日,其列车上必定会有我的身影。
似乎有近一年未曾坐过了,看着车窗外轨道旁飞快向后掠去的街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心头。
我环顾四周:周围零零散散坐着不多的归乡者,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归乡者们特有的喜悦神情。不大不小的说话声彼此交谈着,惬意的氛围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这种特有的氛围,在几日前必定是不会出现的。因为多数人都已在除夕之前回乡与家人团聚了。而现在列车上的这些人,自不会像去年我所见到的那般莽撞与粗野。想来也是,直到大年初四才归乡的人应该不会多的。他们固然有急切的心情,但毕竟内心总归会在踏上列车那一刻时趋于平淡。所谓浮躁不可取,那是不理智的奢侈。
难得的时光总是极短的。对于成人而言,怎样合理化的去利用这些碎闲的时间的确是一件有待考量的问题。但对我而言,却早已没有了思量的意义,因为我有的是办法来消遣它们。接下来的旅途中一本《我是猫》已是足已。
前面提到过,读这样的书总会不知不觉中让人哈哈大笑,这并非我的乱语胡诌。因为,我忍不住那样做了,也就是忍不住笑了,且还是在公共场合。
这并非我有意为之,如若非要怪罪于我的话,那可真是一份不小的罪过,我承受不起。索性你们要怪就去怪夏目金之助吧。我迎上那些像是看傻子又像是看精神病人的车厢里众人目光,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嘴上却还是乖乖应了句:“抱歉,诸位。没忍住!”
“无事儿,我也经常这样。”此时,坐在我旁边的A君突然说话了。
我本以为无人会在意我的,没承想,居然有人会理解我的处境,主动替我缓解些许尴尬。出于礼尚往来,我对旁边这人生出些许好感,有了想与之攀谈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也曾读过这本书?也曾忍不住笑过?”
“我没有读过此书,但我对夏目漱石有点儿了解。”
“哦,说来听听。倒是怎样个了解?”我兴趣盎然。
“其实也谈不上了解,就当是知道有这么个作家吧。不过,说来也可笑,我的一次恋爱的告吹竟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说来听听?”我兴致更浓了。
“你说他一个英语老师,讲课就讲课嘛,偏偏干那档子破事儿。”
“是他讲的不好?还是说他在课上做了出格的事儿?”
“那倒不是,也没什么出格一说。他要是认真讲他的课也就罢了,可偏偏却要让学生们翻译什么英文的‘I love you’”
“要是他不讲那些,他的那句‘今晚月色真美’也不会被全世界知晓。那我也不会因为不懂那句话的意思而误解人家的心意,终落得个单身结局,唉,现在想起来,真是够可悲可叹可怜的!”
“那句‘今晚月色真美’有什么来头?”
“说是夏目漱石任教英语老师的时候,有一次呢给学生一篇英文,要求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一句‘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有学生翻译为:‘愛しています’(较直白的“我爱你”),夏目漱石摇头说:‘日本人是不会这么直接翻译过来的,这样直译没有韵味。’”
“‘那应该怎么翻译?’有学生问。夏目漱石沉吟片刻:‘日本人会说“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今晚月色真美)”自此,这句‘今晚月色真美’成为了日式暧昧的标志。这种含蓄的表达呢,能够把男孩对女孩的爱慕隐藏在‘愿意与你共享美好事物’的感情中。这么表达,温柔含蓄又动人,把爱意融化在现在与你共同沐浴的月光中。于是这句话就成了表白的话语。”
“有趣儿。”
“所以说,如果有人对你说了‘今晚月色真美’,那就说明他很喜欢你,如果你也正有此意,就可以回复他:‘风也很温柔’,表示‘我也是同样的喜欢你啊’。”
“说来惭愧,那时候,我比较喜欢鲁迅文学,所以第一时间便想到鲁迅的小说《故乡》里闰土在月色下刺猹的情节。在那女子对我说:‘今晚月色真美’的时候,我想也没想,便回了句:‘适合刺猹。’”
“有你这么和女孩子说话的吗? ”我本想笑,可看他像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好又憋了回去。
“我本以为这一句玩笑话掀不起什么大浪的。可谁会想到,当下那女子脸色变得怪异起来,先前的满脸期待顿时荡然无存。拂袖便跑开了,走时还骂骂咧咧的说了些什么木头,傻瓜之类难听的话。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当时我还纳闷呢,一脸懵的站在原地良久,心想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真是太没礼貌了。难不成是笑话不好听吗?可就算不好听也不至于骂人吧?”
“直到后来才偶然明白其中的蹊跷。真后悔自己未能早些得知那句话的意思。都怪那夏目金之助,真是的!那时候的文人真就那么无聊的吗?”
“不过,我也喜欢他的文学。能从一位作家的口中听出其对另一位作家著作的点评的确是一件难得的事儿。我自是不会任由一个能够精进自己文学修养的机会白白溜走的。”
在我看来,A君这人似乎很是健谈。一个故事一旦开始讲起,似乎会无休无止的说下去。不过好在,他像是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索性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怎么个精进?”我问。
“这么说吧,当你读一本书时,读到精彩的部分时,文中突然引用一句别的作品中的语句或是故事,亦或是与其作比较,而那本书刚好是你未读过的,你会有何感想?”
“你是不是会想,那本书到底写了些什么?有何精妙之处?作者写到此处时为何会提及?当你是一个固执的人时,我猜你下一本要读的书百分百肯定就是它了。当你怀着目的性的去读作者文中提及的那本书时,你要读的那本书里会不会也提及其他书中提到的内容呢?”
“答案肯定是会的。这么一来,你试想一下,如此往下去读一本又一本书中所提及到的作品,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读的书也会越来越多了呢? 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他的文学修养会差而不会精进。”
“妙啊!那不妨说说你对这本《我是猫》的理解,或是说,你为何喜欢?”这A君也太能说了,不,是太能扯了。不过却又说的颇有几分道理。我不忍心让他继续扯下去,与其听他长篇大论讲他对文学的热爱,那还不如听他对我这本《我是猫》有何独到见解。要说他没读过这书,我还真是有些不信的。奈何此时,B君——一个长得超级可爱的,头顶梳着四条冲天小短辫儿的小女孩儿——此刻正用她那胖嘟嘟的小手抠着我手中书本背面贴着“学富五车”字样的贴纸。我下意识有些恼怒,这让我不得不将注意力由A君转移到她身上来。
A君像是也察觉到了B君的小动作。他偷偷看向我,又看了看B君,继而又看向书本背面刚才B君所抠贴纸的地方。他似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有模有样的说道:“夏目漱石的这本书,轻快洒脱,富于机智,是明治文坛上新……新江户……咳咳,……”按理说,A君的这般动作我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事后想来,怕也是如此无疑了。
我一边将B君的手从书后贴纸处扒拉下去,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A君那所谓的独到见解。见他停顿片刻后,依旧不见下文,我有些疑惑,抬眼看向他:“还有呢?”
“怎么给挡住了?”A君小声念叨着,眼睛却盯着先前B君手指抠贴纸的地方。
“啊?什么?”我有些诧异,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书本后面。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只见书背面贴着”学富五车“贴纸旁边正好有几行小字,那第一行刚好写着出自鲁迅先生的评语。其中有几段正是先前A君对我所讲的他所谓的独到见解。不过最后几句被B君的小手遮挡,这才使得A君看不见新江户后面所写的其他内容。
原来,他是在抄袭鲁迅先生的独到见解呢。
A君见自己的小把戏被发现,那张侧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起来,像极了刚刚才熟透了的小苹果。他尴尬的坐在那里嘿嘿发笑,右手还时不时挠着后脑勺,那样子恨不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不过话说,这可是在列车上,在钻地缝之前他还得必须钻下列车底部去。我不确定他的头是否能够像金钢钻头那样坚硬能够将列车钻出洞来,但在见他慌乱起身时将头碰在行李架上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时。我打消了他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不切实际的看法。
“叔叔,那人是坏人。”A君走后,小姑娘似是胆子大了起来。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眼里像是在感激,又像是有未散尽的委屈。
“哦?傻瓜,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又哪有什么坏人呢?”我摸着小姑娘的小脑袋安慰着说道。我对她的不怕生感到一丝震惊。
“他就是坏人,他先前坐的是我妈妈的座位。”
“谢谢叔叔帮我赶走坏人。”
“你就不怕,叔叔也是坏人吗?”
“叔叔才不是坏人呢,叔叔帮我赶走坏人,就应该是好人呀?”
这小姑娘真是够单纯的,不过,这也得亏她生在这个时代,要是早出生十几二十几年,怕是不会这样大着胆子和陌生人说话吧。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妈妈和一位亲戚去往广东务工乘坐火车的场景。记得一次过年,那位亲戚来我家做客,在餐桌上她曾说过,说她和妈妈因为不认字,乘坐火车因找不到自己在火车上的座位号而委屈着一路站票到达广东的事实。想到此处,我不觉眼角有些酸涩。
我并不觉得赶走A君是一个好人该做的事儿。但我知道,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不管怎样都不能只从单个方面去辨别它们。
在长的旅途,终有抵达的时候。在与小姑娘分别时,我将书本后面那张印有“学富五车”字样的贴纸揭下送给了她。一来,是希望她如那四个字一样学富五车,将来拥有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二来嘛,就权当是为了纪念吧!
至于纪念什么,或许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世间这么大,纠结那一星半点儿的缘分,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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