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博尔赫斯的《论隐喻》,没找到,搜到些闪闪发光的金句:
“文学是对有限世界的探索,它只是少数几个隐喻而已。”比如我们有时间与河流、生活与梦、睡眠与死亡、眼睛与星辰,这些东西应该足够了。然而十几天前我读到一个隐喻,它使我惊讶不已。作者是一位印度诗人:“在那里我发现,喜马拉雅山脉乃是湿婆的笑声。”也就是说,把一座可怕的山脉比作一尊可怕的神。
认为艺术即是提及。我认为你只能提及事物,你永远无法解释它们。
我当然知道我已经八十岁了,我希望我会随时死去,但我又能拿死亡怎么办呢?只好继续生活,继续做梦,既然做梦是我的任务。我不得不时刻沉浸在梦境之中,然后这些梦就只能变成话语,而我也只能抓住它们,尽我最大或者最糟的努力运用它们。
至于地狱,依我看它不是一个地方。人们也许是由于读了但丁的《神曲》而觉得地狱就是一个地方,但我视之为一种状态。我记得在弥尔顿的一段诗中,撒旦说:“我即是地狱。”
在我一生中,我只有过两次神秘的体验,但我讲不出来,因为这些体验无法诉诸语言,因为语言毕竟只能描述人所共有的体验。如果你不曾有过这种体验,你就不能产生共鸣。
我想时间的问题是一个真正的问题。时间问题把自我问题包含在其中,因为说到底,何谓自我?自我即过去、现在,还有对于即将来临的时间、对于未来的预期。
我说的是期待某事令人厌烦。不过一旦事情发生了,现在很快就会变成过去。它滑入过去。
我想是休谟说过,当我寻找自己时,我从未找到过那个我所熟悉的人。世界就是如此。
因为我发现我是在逐渐失明,所以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沮丧的时刻。它像夏日的黄昏徐徐降临。
你或许始终在变成别人,可没有人会知道。这种事可能正在发生着。当然,这没什么意义。
但如今我满足于做谦卑的自己,如果“自己”存在的话,做我个人,如果“个人”存在的话。
巴恩斯通:你有过“创作阻滞”(writer’s block)的情况吗?
博尔赫斯:这是什么意思?
巴恩斯通:意思是你头脑枯竭写不下去。
博尔赫斯:我的头脑总是枯竭,但我装着没这回事。
罗伯特·弗罗斯特:
我是一个熟知黑夜的人。
我曾在雨中出门——在雨中回来。
我曾一直走到城市最远处的灯火。
叶芝:
那位姑娘站在那儿,
我怎能
把我的注意力集中在
罗马或俄罗斯
或西班牙的政治上?
但丁认为人的一生可以凝缩为一个特别时刻。这个时刻可以展示多年的生活或整个一个人。
丁尼生在他十五岁时写过一行很好的诗:“Time flowing through the middle of the night.”(时间从子夜穿过。)
詹姆斯·乔伊斯所称:宇宙是一个噩梦。我们都努力从这噩梦中醒来。
柏拉图:这位前摔跤手和哲学家指出,人的思想变动不居,其无法固定一如海浪上的墨水。
博尔赫斯:我的一生是一部错误的百科全书。一座博物馆。
我记得我的英雄之一爱默生,曾经就此警告过我们。他说:“让我们当心吧,生活本身也许会变成一段长长的引文。”
我读过布拉德雷一本很好的书。这本书名叫《现象与实在》,他在书里把时间说成一条河流。布拉德雷认为时间从未来流向我们。我们总是溯流而上。而未来转变或溶解为过去的时刻,就是此刻。目前只是未来变成过去的时刻。
我读过一本书,是约翰·威廉·邓恩的《体验时间》。他在这本书里说,如果你知道某事,你就知道你知道它,你就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就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它。于是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着一个无限的自我。但我想这是无法证实的。
沃尔特·惠特曼尝言:“是否这样,我们是否在此孤单相聚?”
在我远眺大海或平原或高山的时候,也许还有在我听音乐的时候,我的这种感觉便尤为强烈。我感到我将有所接受,但又无法表达。
时间就像一个大滑坡,不是吗?
说出的话就像钟表的走秒,几乎是秒自己嘀嗒嘀嗒地走呀响的。
我的一生
这里,又一次,记忆压着我的嘴唇,
我无与伦比,却又与你相似。
我就是那紧张的敏感:
一个灵魂。
我固执地接近欢乐,
也固执地偏爱痛苦。
我父亲说:“尽量多读书。非写不可时再写。最重要的是,不要急于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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