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纪

        在那个封建而闭塞的农村，受到父母离婚的影响，我的童年和青春期始终被一股挥散不去的阴影笼罩着。小学时代，因为学生较少，凭借着一股小小的聪明劲儿，即使不写作业，我也能在重要的考试中夺得第一。这并不能让我“高人一等”，也没办法让我有多高的优越感，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可以每天放学盯着《蓝猫淘气三千问》而不被骂。

      在三年级的暑假前的联考中，我得了第二名的成绩，在高年级联考中是最好的成绩。老师们觉得简直是争光的事情，在暑假里见到我的奶奶，一直夸奖。于是四年级的开学，因为交不起学费就不能领取新书的政策下来后，报名的第一天我不敢去报名——因为我没有要到钱，我也不敢看奶奶和大爹带着歉意和希望得到谅解的眼睛。直到同村的同班女孩子跑来问我：“老师说都上课了，你咋还不去上学啊？”在同学和奶奶的守护中，我背上上一学年老师发的军绿色书包踏上了那段漫长而坚信的上学路。一公里都不到的乡间土路走的异常艰难，我仿佛看见了那个老是跟我作对的同学，脸上闪烁着的令人厌恶的窃笑，他一定会在下课时跑到我的座位前跟我说：“哎呀，掏不了学费让你奶送来的吧？”而我却不能反驳他，也不能对大爹和奶奶大吵大嚷：“谁让你们不给我交学费的？”

       即使邻居们没有卖粮食的话，也是欠着学费没给。不同的是，老师当堂点名的时候，他们可以回家躺在地上打滚，第二天乐呵呵略带骄傲的揣着毛爷爷去交费；而我能做的就是快到学期末的时候，微弱的跟奶奶说一声：“老师说，就我一个没交费了，马上就放假，老师问家里的粮食卖掉没有……”

       那个四年级的秋天是个例外，我一路天马行空的时候，到了学校发现何老师满脸的温暖笑容：“我还怕你不来了，今年也不知道咋了，书真难买，我跟校长去县里没买到，又去市里买的，为了这些书，我跪在泥巴地里硬抢的。”转头对奶奶说：“大娘，我还怕你不让她读书了呢。”奶奶一贯凡是靠自己的骄傲在那一瞬间就被碾碎，只是蚊子般的说句“不会的，不会的……”

       而后一周，教育局对学生开始了补贴，这对我们来说，尤其是我，无异于最好的消息。老师会优先选择成绩好的孩子，那是一种荣耀。所有得到补贴的孩子都明白，所有被补贴的家长都知道：拿到补贴的肯定成绩好。我一直期待那一天快点来，只要何老师手上拿着东西，我的心脏都砰砰跳：他一定会在课堂说“某某同学上学期考了好成绩，所以就不收她学费了。”

      那一天真的来了，却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老师走到我面前让我签字，当时我还在写一道数学题——语文课的铃声已经敲了，我的数学作业还没有写完，我有点害怕何老师不高兴。当我有点迷糊的在指定地方用铅笔写名字的时候，我听见“某某同学家里条件不好，她父母离婚了，家里小孩也多，平时她学习也认真，所以这次补助有她”……我甚至忘记了娜字该怎么写……这时老师走过来说不能用铅笔，我转头跟后桌的姑娘借橡皮的时候，感觉她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发出来：“你怎么了啊？你没事吧？”

     这件事一直横亘在我的整个青春期，以至于后来的每一次听到老师宣布事情提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总是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