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馆的聋哑患者

”兰儿，辛苦你给我哑妹瞧瞧看，不晓得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一天到晚哭丧着脸，对着我哇啦哇啦，我又不懂哑语，弄不懂她到底是怎么啦？看看你能有办法吗？”这个星期一刚上班，何姨一大早带着她的聋哑妹妹来到我中医馆。

哑妹是何姨家最小的妹妹，比何姨小十岁，原本并无聋哑，小时候很漂亮，又唱又跳的非常活泼可爱，因五岁时的一场大病，高烧不退，耳朵流脓，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因治疗不及时导致了听力严重受损，因聋而哑了，当时家境贫寒，也没办法去聋哑学校学习哑语和识字，导致她如今与人沟通非常困难。

现在想想，假如她这样的疾病发生在现在这个年代，应该是可以治疗的，可惜她已经错过了治疗时机。如今和她九十三岁的老母亲住在一起，老人家年纪太大了，已然自顾不暇，要不是有何姨从美国回来照顾着，这样只能”呜嗷呜嗷”的，生病了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着实可怜。

我头一次接触不懂哑语也不识字的聋哑患者，这对我如何沟通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来，哑妹，先在这坐着吧！”我希望她能够读懂我嘴唇的发音，微笑地拉着哑妹，示意她坐在沙发上，然后，捧来一杯温热开水递给她，待她喝完一杯水，我微笑着看向她，”还需要再喝一点吗？”手指着水杯，示意她还需要喝水吗？见她微笑着摇摇头 ，于是，我拉着她走向室内的理疗床。

”来吧！哑妹，我先给你检查一下啊！”我先自己做个趴在床上的示范动作，再拉着她靠在床上，指指她，又指指床，手掌在她眼前翻转几下，她对着我”呜嗷呜嗷”一通，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乖乖地趴在床上，任由我给她来个全身触诊。

手一摸到她脖子上和肩周，轻轻按压，她”呜嗷呜嗷”地大叫，再摸到腰腿部，叫得更惨了，按压右脚足跟处叫得最惨。后背触诊完毕 ，我又摸摸她的头，手掌心在她眼前向上晃动，这下她立马就明白了，翻转身体平躺好。

触摸到肘关节、膝关节和肿胀的两个手指关节，她又对着我哭丧着脸。看来她的毛病不少啊！初步估计是颈椎和腰椎都有问题，肘关节、手指头和足跟处疼痛。

”何姨，不晓得她会不会乖乖地任我针灸？”我心里没底，不晓得她会不会配合我的诊断性针灸治疗，我最怕的是万一针灸过程中不配合怎么办。

”这个我也不清楚，之前她有眼疾，我给她滴眼药水，才滴了几滴，她叽里呱啦地突然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摆在我面前，吓得我再也不敢了。”何姨提到这事现在还心有余悸。

”啊？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才好？”我一筹莫展。

”不过，我看她今天对你的表现还不错，她能对着你微笑，已经很难得了，平时在家里，极少看到她对人这么友好的。也许她喜欢你。”何姨笑着对我说。

”啊？喜欢我？那好吧！我就当做她真的喜欢我，这样的话，我给她针灸她应该会配合吧！”我捏着一根针，做个刺入她体内的动作给她看，想试试她会不会反抗或者逃跑。”哑妹，我现在要开始给你针灸治疗，你可得乖乖的，别乱动啊！”我没想过结果是那么顺利，她不跑也不闹，乖乖地捂着眼睛。

这让我信心大增，我紧捏着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入她颈部的穴位，然后侧过头给她竖起大拇指，”哑妹真棒！”见她的表情并无异常，我又继续扎第二针，然后又回过头来给她竖大拇指，”哑妹，你太棒啦！”接下来，后面的几个穴位也是，每刺进一针，我就给她眼前来个大拇指，在我的忐忑不安中完成了她第一天的治疗。

第二天，何姨带着她再来，她看起来很高兴，迎着我微笑。我摸摸她昨天那些痛点，似乎没叫得那么大声了，乖乖地趴着，任凭我给她针灸，我依然每扎进一针竖起个大拇指给她看，”哇！哑妹，你越来越棒啦！”

听何姨说，她这几天没有再愁眉苦脸对着何姨嚎叫，我实在是替她高兴。

今天是治疗的最后一天，拔针后，她对着我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我内心有着莫名的感动，目送着她和何姨下楼梯，只见她对着我微笑着摆摆手，然后张开双臂，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那样飞奔下楼梯，我正想掏出手机，拍下她这个特写的镜头，一眨眼功夫，她已经从我中医馆的三楼飞奔到一楼大门口了。

她张开双臂飞奔的画面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让我感觉，这就是自己身为医者的价值所在。

此刻，我只想把这段不一样的从医历程，这份与特殊患者无声的沟通，纯粹的输入简书，留住这份微笑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