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物候的约定,雾重新笼罩这个盆地。
如同其他烟雾缭绕的坝子一样,这个高原上的盆地的历史扑朔迷离。在人们没有从泥土深处挖出线索前,连夜郎国也只是初见史书中的一个片段。
“且兰既克,夜郎又降”。(常琼《华阳国志·南中志》)
仿佛重重的雾雨在某个地方刻意阻碍人们寻找这里的前世今生的只言片语。
我不能确定明朝从江淮征南的将士与军属们看到这里秋冬时模糊天地的阴雨和雾气时,是不是也和我有相同感觉。他们从这片土地先前的主人那里学到对策了吗?亦或者,先民们和且兰,漏江,广谈这些古地名一样,只是雾雨中的轮廓?
600年前和现在其实也差不多,当这个盆地下起冷雨,腾起雾气时,魔幻与现实就搅在云中,是分不清彼此的。不信,你可以在雾气中俯瞰,高楼渐渐幻作石瓦房。
云贵高原上有一个中曹司盆地,盆地里有一个怪诞的都会。这里夏季30°C算高温;这里冬季会下起零度以下的雨;多到淹及脚踝的冰雹会在春季的傍晚降临;亦雾亦雨亦云的水汽会在秋冬腾起。贫民窟有45层楼高的电梯,地铁经过无数溶洞,午夜过后仍然塞车,都市传说不绝于耳。在这里,秩序中充斥混乱,混乱中的一切井然有序。
雾雨雾雨中的成群高楼,无论披挂蓝中带银的玻璃幕墙,还是身着缃绮颜色的瓷砖,还有尚未完工露出钢铁骨骼混凝土肌肉。它们直插雾雨中,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与魔法。有人对我说,她害怕走夜路,不单单是担心糟糕的治安,更害怕在建高楼们,没有灯光伪装的它们在夜雾中黑洞洞的,就像深夜剧中即将登场的恐怖怪兽。我给她扩展了一下想象力,我说,即使是在白天,高楼间弥漫着雾雨,你就不担心会在某幢楼后伸出黑色的爪子或是触手?她笑了,带着些许疑惑的笑容。我知道,她脑中的自己已经在一片苍茫中和人群四处逃窜了。
雾雨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唐·白居易
雾雨中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我曾以为自己能摆出正确的心态,在迷雾中,我突然又失掉了方向。毕竟很多时候,人们制造的谜题,人们自己无法解开。众生相,相由心生,人们的心底是一片弥漫了六百年的雾雨,人们的脸上也常常苍苍茫茫,不知所措。在一段命运,或是一节故事的转角,我偶尔会遇上利用雾气做掩护的嗜血怪物,我看着它的猩红眼睛,突然惊醒。
魔幻现实主义目前似乎没有被滥用的迹象,这很不错,因为这个盆地,这座都市,正是一切该概念之文学的具象。别说是历史,一切关于人的概念都是扑朔迷离的。我看见雾雨中,有被利益受损者称为恶法的规章;有玩世不恭的浪子;有道德模范的难念的经;有我的几个老友的噩梦:戴上藕色羽翼飞向异国他乡,戴上椋鸟面罩的男人在地下通道开枪,戴上肮脏母亲河的环形城市在水晶太阳底下发光。
他们再也不想参加平安夜和圣诞节的狂欢大游行。因为狂欢过后,侵入骨髓的湿冷和空虚会让他们感到窒息。
而现在,高压从南方的海洋来了,这里即将迎来短暂的放晴。
雾雨要散了。
人们这样想着,甚至认为冻雨和雾雨都是美丽多于贻害的东西。
起码在这里,造物主分开天地之后,第三样造的东西就是雾雨。
它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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