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京城的夜晚喧闹起来，今日是上元节，大街上游人如织，小商小贩挤挤挨挨，在街边挤作一堆，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
他沉默的走着，身边来来往往路过很多人。身边喧闹的就像小时候看过的戏，只不过小时候的戏都是演的，身边的都是真真实实的。
花灯照着街上明亮又带着些影影绰绰，大家脸上的笑容真实热烈而又有些虚幻。大概是那些温暖离他太过遥远了，所以有些不真实。
“阿爹，我要这盏玉兔灯！”他看过去，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穿着大红底金线绣吉祥如意纹的棉衣，脖子上围着毛毛领，小脸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圆圆润润地望着她爹。头上的鎏金蝴蝶翅膀一晃一晃，晃得人心都软了。
小丫头的爹一身宝蓝色锦衣，气宇轩昂，一脸意气风发，此刻抱着他女儿，很为难的说：“宝贝，咱们商量好不好，家里丫鬟婆子扎了很多灯笼了，今天不是都带出来了？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然，你的丫鬟岩岩去买下这个灯笼，她学会了花纹回去咱们自己做一个好不好？”
小丫头在她爹怀里犹豫了一下，就很为难地点点头答应了，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爹看了身后一眼，立刻出来一个小丫鬟，伶伶俐俐的就去卖兔子灯笼的摊位前买下了灯笼，重新回到主子身后。
他才注意到，这户人家人数众多，男主子抱着小女儿，身后是三四个女眷和两个少年，跟了十多个丫鬟婆子，还有十来个家丁，明里暗里护卫着。
一家人都热热闹闹的，男子身后的女眷满眼的笑意，看着男子和小女孩，少年们新奇看着满街的人，满脸的跃跃欲试。
真是一家子富贵安康！
他们家当年开国分封四公之一！到他父亲这辈也是一门两侯！煊煊赫赫的贵妃母族！他姑母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他从小就进出宫廷，多少朝臣一辈子哪怕官居三品大员，却从未进过宫！从未见过陛下！
他也曾是父亲母亲祖母的掌上珠，他也曾是侯府世子！当年每到上元节，他就想跑出去玩，家里怕他出去有个磕磕碰碰的，就奏请圣上，在城门楼上观景，他在城墙上兴奋地疯跑，看着城下的人，就像小人偶一样，看得不真切却也很开心。
但戏文唱过。
眼见他起高楼。
眼见他宴宾客。
眼见他楼塌了。
不到及冠，姑母去世了，祖母病逝，两府抄家，全府收押流放。流放的路上，病的病、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有他，等到了皇帝大赦天下，今日重归故里。
一步步走过曾经的侯府街，已经住了别的高官显贵。
他茫然地抬着头，看着漫天的孔明灯，缓缓升空。
“世子！”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笑，女孩轻声解释说：“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终于又再次见到您了。”
他犹豫地说：“你是奶娘的女儿······徽墨？”
徽墨很开心地说：“是！当年您用墨最喜欢徽墨，所以——”女孩赶紧住口，不提过去。
“我们家当年放出去后，就在这里找了个营生，阿娘一直不放心您，我们当时四处托关系，也不知道您去哪里了，就在这里等您。终于等到您了。”
徽墨眼睛湿润了，“这些年您辛苦了。”
他突然觉得上元节变得鲜活起来，热闹的声音就在四周，连连京都的夜也没那么冷了。
徽墨叽叽喳喳地说：“每年家里都做很多好吃的，今年终于等到您，不知道您是不是吃的惯，今天太阳好，家里还晒了被子······”
他跟着徽墨慢慢往回走，就好像这么多年从未分开过的好他跟着徽墨慢慢往回走，就好像这么多年从未分开过的好友。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读的一句诗。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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