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记忆力渐渐消退,可每当故地重游,生命中有些零碎片段总会浮现脑海。尽管已过去半个世纪的事,它像是刻在心底上烙印,永远不会消失。
那年我四岁,爹从我奶娘家挑了一担柴火回家,我跟着爹的柴火担后面追。爹挑了一段路停下,再抱我走一段,十多里地走走停停、挑挑抱抱,整一个下午。
这是我生命中最初的记忆,那一天,我正式结束被寄养的生活,回归原生家庭。在奶娘家中生活了四年,虽然大多记忆已不复存在,但对我性格形成有着不可或缺的元素。
我相信奶娘奶爹对我的爱是真挚的,奶娘在喂养我的时候才十六岁,她刚夭折了孩子,我正好弥补了他们的哀思,自然无异于亲生孩子那样的爱我。
这一点可以从我娘口中得以证实,我被抱回家的第一晚,奶娘十多里迢迢,半夜躲在躲在我家门口。怕我夜里醒来苦闹不止,怕爹娘脾气暴躁打骂我,直到天明。还央求娘亲再让她领养一年,免去每月五元领养费。
在我六岁前,奶娘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在外地抱了一个男孩。不料第二年竟怀上了自己的孩子,陆续地生了三个,都是男孩。
我即是奶娘奶爹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所以,他们一直惦记着我。甚至又一次向我娘提出,把我过继给他们家。要不是我是亲生父母的唯一女娃,我可真要开启了另一种人生体验。
每一年暑假,我都会到奶娘家住十天、半个月,“山岭下”小村,留下了我的串串足迹。在村口那颗野果树下,翻开片片落叶,寻找野果;在清澈纯净的坑里捉螃蟹、抓小鱼小虾;跟着奶爹下地干农活。
有一种味道叫做奶娘家味道,那道梅干菜煮连皮的小土豆,几乎没有油味。还有一种饭,叫番薯丝捞饭,就是把干番薯丝放在水中于米一起煮,等到米煮熟时,捞在锅里,再闷一会儿。那种味道,如今想来口水直淌,那时一种成长的味道,那是一种岁月风味,刻在骨子里的味道。
每到假期,我吵嚷着要去奶娘家,可住上几天又吵嚷着回家。在奶娘家,我属老大,四个弟弟,家里忙得不可开交。不论我愿不愿意,常常要我抱弟弟,那时我也只不过十多上下。
有一次,抱着三弟在邻居家门口玩耍,三弟往一边倾斜,下巴磕在石头门槛上,顿时鲜血直淌,我也被吓得大哭起来。至今三弟的下巴那道疤痕依稀可见。
还有一次,抱着不到周岁的四弟在坑里玩水,由于臂力不足,四弟掉入水中。所幸水浅,被边上洗衣服的阿姨捞起,呛了一口水,并无大碍。
每年正月,我拎着一斤饼干或“兰花干”到奶娘家拜年。奶娘给我的不是压岁钱,而是压岁“布票,”奶娘家孩子多,每年布票有剩余,我多么希望像舅舅那样给我二毛压岁钱,而不是二尺布票。但我娘倒是对布票更感兴趣,因为我家布票总是缺布票。
后来嫁为人妇,到奶娘家拜年一直没有间断,只不过以前都是我独自去,现在双双对对去,甚至有几次带上女儿。
奶娘六十几病故,奶娘家道中落,当了二十多年的村支书犯了混,吃了几年牢饭。大儿子混得还不错,儿女双全,而且都有稳定的工作。老二也算可以,学了一门做泥水手艺,能养家糊口,女儿在工厂打工,自食其力。
老三四十多才讨了二婚老婆,年纪大了要不了孩子。对于老三来说已经够幸运了,耳聋,矮个子,说话结巴,没有家底。老四近五十,至今没有老婆,终年打工,收入低微,仅够养活自己。或许此生就这么孤独终老,或许…
2021正月初七,到奶爹家拜年时,发在朋友圈的一番感言,可谓是几十年的改革春风吹不到奶爹家。
小弄还是那么窄的小弄,房子还是那样老的房子,与六十年前没有多大改观。可人已不再是六十年前那个“张飞,”我的奶爹。前些年到山岭下看望他的时候,奶爹每餐半斤白酒,声音洪如钟。走路像一阵风,每天麻将为伴。
前年八十岁大寿时,只见他酒量不如从前,走路也略有点蹒跚。去年因疫情没拜访奶爹,两年间,奶爹已不再有当年的风范。
老屋门窗紧闭,空无一人,从邻里打听到,奶爹住在它村的养老院,就在沿途的“马驰”村。下了车,便见奶爹正坐在“养老院”门口晒太阳。我叫了一声“亲爹,”他尽一眼就认出了我,老泪鼻涕一把。
奶爹手抖个不止,但脑子很清醒,报了一个老三的电话号码,让我打过去,准确无误。我给的红包,他说只收一张就够了,说现在钱也没用了,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买不到。我问他还想喝酒不?他答,还想喝白酒,江山易改,酒性难移。
老村老邻里每次见我,总免不了要褒奖几句,“张飞”的亲女儿真乖啊,每年总忘不了都来看望他。怎么说呢,人人都应当常怀感恩之心,感激生育你的人,感激抚养你的人,感激教育你的人,感激关怀你的人,感激帮助你的人,感激钟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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