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回忆

昨晚失眠了。

失眠的时候，感觉胃仿佛变成了一个大黑洞，几乎要吞噬掉全身的温度，我抱住抱枕也无济于事。我不得不把捂住胃部，趴下睡觉，才能稍稍压制这种感觉的蔓延。

我小时候一直是趴着睡的，回忆起来，不记得太多细节，只是觉得不安心。听说，给与心脏微微的压迫，能够让人产生安心感。

不知怎的就回忆起了外婆家。恍惚间，还以为外婆的房间是那个小平房。很小的小平房，只有一层。进门有一个小小的大厅，供奉了不知名的神佛，再进去是一间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小房间。大厅的右边有一扇门，打开后是两间房，一间用来睡觉看电视，一间堆满了杂物。

出门是一块泥地。我记得，有一次晚上，大家一起坐在泥地上，说说笑笑的赏月亮。

小时候，这个地方是我的避风港。

自记事以来，我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脾气不好，那时候带的小孩也多，包括我在内有四个还是五个。最小的几个月大，最大的也就是我了，上四年级。一家人挤在一个稍大的单间，屋里面总是吵吵闹闹的，空间就这么大，总感觉没有容身之处。一会是几个月大的弟弟在床上上吐下泻，一会是奶奶因为发现家里的零食不见了对我们破口大骂。最开始的时候，厕所在楼上，用水在楼下。我每天都要提水作为生活用水，把力气练得很大。那时候去洗衣服，总是把衣服和鞋子弄得湿漉漉的。

那时候的日子真难过啊，我真的很佩服那个小小的自己。那个时候刚转学，成绩不好，没有朋友。衣服总是脏脏的，现在还能回忆起被人从头扫到脚那种窘迫。

那时候经常下雨，感觉总是没有一把好的雨伞。不是这里坏了，就是那里折了。也没有一双好的鞋子。一下雨走起路来就咕叽咕叽的响。长年泡在水里，得了脚气。去别人家里，恨不得把脚藏回去。要是有一个人说怎么臭臭的，我就想那肯定是自己。

那时候我总是战战兢兢的，什么事都害怕的不得了。学校里要交钱了，天突然下雨了，想要去参加比赛要交钱、来月经要买卫生巾了，不小心把床单弄脏了。触及到要用钱的地方或者多了些什么麻烦事，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都是天大的灾难。因为等着我的，必定是一场责骂。

现在我总是想过得快乐、乐观，总想嘻嘻哈哈随随便便吵吵闹闹过一生，所以很难喜欢那个多愁善感又敏感的自己。把这些写下来以后，突然觉得过去那个小小的我真的很坚强、很懂事、很努力。

我不能讨厌她、排斥她，我应该多多心疼她。

所以那个时候外婆那里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我记得有一回我在外婆家来月经了，把血弄到了床上。我惴惴不安等待着责骂。然后外婆说，这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洗了就是了。

我至今还记得那种解脱感。原来这不是一件天大的、会被骂死、令人羞耻的事，只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从奶奶去外婆那里并不近，要转好几趟车。但我每年都会想去，每年都很期待去。去了之后，外公总是会亲亲我的脸和手。

在外婆家总是安静的、温和的、无所顾忌的。想看电视就可以一直看电视，不想吃饭就可以不吃，想睡觉就可以多睡一会，犯了错也不会有很多责怪。

有一回在潭里捞了一条五彩的小鱼，惊奇的不得了。后来外公给我捞了一整个脸盆。五彩的，在清澈的水里游动。

外婆去洗衣服的时候，我就跟在旁边，在田地里走来走去，去找青蛙和泥鳅，或者去捧泉水喝。我喜欢喝米酒泡水。舀一大杯冰凉的泉水，加米酒和糖，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很解暑。

外公喜欢拉二胡，总是想教我。我也会学，然后成功的拉出了《北京的金山上》，哈，觉得自己还很有天赋呢。

他们也很节俭，舍不得买什么东西。就会给我和我弟采一些桑葚和不知名的果子。要上街的话，为了节省车费，总是六点就起来，迎着雾气，走两个小时到镇上。买一点零食回来吃。

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的。只是很喜欢那种被宠爱的感觉，很喜欢当小孩的感觉。很喜欢被无限制的宠爱，很喜欢亲亲抱抱。只有在那里，我的角色才是一个小孩。

在其他的地方，我总是要扮演一个懂事、体贴、努力、乐观、上进的孩子。

后来搬了大房子。不用挤在小房子了。

大房子足够的大，有两层。但我更加喜欢那个小房子，喜欢在那里，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但是不行了，我已经长大了。虽然总是叫嚣着自己今年十五岁，可是你看，我都开始怀旧了。

我终于，也开始怀旧了。

我还不想老，我还想当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