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二人只觉秋意愈浓,寒冬似乎将至。许早前的大漠酷暑已无踪迹可循,沙漠的尽头又是戈壁,戈壁的生机便在于绿洲,他们仿佛来到了一个塞上江南,这里有群山连绵,有河流婉转,无处不夹杂着秋意与寒意,对二人来说,宛如天堂——只是不知,佛在何处?那受苦受难的众生,又该何往?
小和尚发问:“师兄,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书生答:“师傅先收的你,你如何称我做师兄?”
小和尚答道:“我自幼便随师傅入佛门之中,不曾涉足尘世,除却佛经典籍外,不知尘世竟这般辽阔,但常闻师傅言‘欲出尘世外,先入尘世中’。师兄虽未剃度,但已遍历世事,这般境界,是我所不能,故称师兄以为敬!”
书生释然一笑道:“不曾想,此身不入社稷,已先入佛门。既如此,我们便去寻几户人家化缘去罢!”
小和尚答:“师傅早先教导,化缘需得心诚,故化缘前必先正衣冠,一为不至亵渎佛祖,二为免教他人猜忌自招祸端。故师兄须得先剃度为是。”
书生不语,自翻出行囊,取出一卷画轴,徐徐打开,视之良久。小和尚心奇,凑近去看,只见画上乃是一妙龄女子 ,脸倚桃花,正颔首低眉的微笑,那女子虽身着素衣,也并未梳妆打扮,却更胜刻意着装,一时只觉春意无限,教人心生向往。随即便转念过来,却又连呼“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书生收起画轴,随手放至身侧,席地坐至一枯石上道:“那就麻烦师弟帮我剃度了!”
小和尚便取出戒刀,一丝不苟的开始慢慢削去书生头顶的三千青丝。书生望着自己的须发渐渐褪去,心中回想起适才那画中人,前半生二十余载所历大小俗世此间一一划过眼前:与挚爱兰儿的两情相悦,甜蜜无间;初为官时的风光无限,大志唯坚;还有家中老迈的父母终日辛勤耕作,陪伴的只有地里一头垂垂老矣的黄牛而已……诸多情事,不一而列,索性便全部抛去,忘个痛快!由此,眼神愈发坚定,脑海中自念起‘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法厄…’
一柱香功夫,小和尚道:“师兄,已剃度完毕!”
书生道:“即刻起,我便是佛门弟子了,理当抛掉俗名,取一法号。”
小和尚道:“按理,法号乃是师傅所赐,只是…师傅已经圆寂,现在又不在庙中,师兄还是自取吧!”
书生答:“如何自取?”
小和尚道:“我寺中按照定下来的辈分是‘见、闻、性、徳、真、善、空、清…’。我是‘清’字辈,法号‘智清’,师兄就应该是取一个‘空’字了。”
书生道:“智空,智空。阿弥陀佛,即日起,吾即法号智空,尘世间再无二名!”
当即,智空望了一眼身侧的画轴,便起身去搬动那块枯石,将前日俗世衣钵及画轴放进包袱内,埋至枯石底,与前尘做个了断,至此再无留恋。
智清言:“师兄,地广人稀,不知何处有人家?”
智空答:“依山傍水,皆是人家。”
智清问:“虽有人家,不知此地风俗,如何化缘?”
智空问:“化缘,化缘,何为缘?”
智清思索片刻,答:“遇见即是缘。”
智空遥望天际水天相接处,但见夕阳斜照,金光四溢,忽颔首一笑,自言道:“勿忘即是缘…”
二人,复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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