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叫叔叔不叫叔叔,叫“满满”,东东满满,我却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而是直接叫他东东,这样他也听得乐意。东东是我二舅公的儿子,排行老二,家里还有个大姐。
小时候我觉得东东就是一个会武林功夫的一个哥哥,那时候还没有和平广场,现在放和平鸽雕塑的地方原先是有个收费站台的,后来翻修,才有了现在的这个样子。翻修,土土坑坑,废砖头到处都是。有一天东东悄悄地走到我身旁说,就刚刚我跟几个男人比赛砌砖,我赢了。我悄悄地瞥见了他手掌有血,说,这是你砌砖得来的?他傻傻地嘿嘿笑,片刻,他又眉飞色舞地形容当时怎样互怼,怎样砌砖,最后怎样赢了的。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大英雄。
我中学时候,东东骑着他那辆二八自行车,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骑到了长沙,去找他大姐。这多少有点离家出走的意思,他拿着一张地图,就这样边走边看。累了渴了就随便找个地儿休息,一个多月,到达长沙。我那时候真的觉得长沙是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长沙远。
某年春节,家里的所有亲戚都来聚聚,我也看到了东东,他似乎变了,变得内敛没脾气,他也不再吃肉,后来才知道他当上了健身教练。我满眼崇拜地看着这位身材不太魁梧,却很有力量的哥哥。
然而有一年冬天,舅公突然找到我妈妈说,东东出家当和尚了,还一口一个阿弥陀佛。想要亲戚朋友劝劝他的儿子,回头是岸。
去年七月中旬,我见到了东东,只见他逢人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送祝福。二舅公连连摇头,觉得拿他没办法,吃饭间,有人和他探讨以后的路怎么走,大圆桌,我坐在他对面,他时而激动地满嘴喷饭,时而用鄙夷不屑的眼神俯视我们这些凡人。期间我憋笑若干次。想起了冯唐的一句话,不狭隘就意味着不傻逼。或许在他的认知里,我们这群人才是大傻逼。
今年外公去世,东东也来呢。我看着他,戴着白色孝布,独自一人在灵堂放满花圈的空地席地而坐,光头,盘腿,佝偻身体,微闭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我看着他从堂子里走出来,眼睛虔诚地看着远方,像是在祈愿,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盘着一串珠子。二舅公走过来,小声骂了几句,就走开呢。
昨天听说,东东又骑着他的那辆自行车,从湖南的某个乡下角落骑车去往北京。12月的北京,一路上一定很冷,但我能够感觉到他心里的热乎劲儿。不管是不是真的一心向佛,或者是借佛逃避现实。能勇敢地活出自己本身就是英雄。
写到这里,故事似乎完了,也似乎并没有完。
就像是在去往北京路上的东东,一路前行,风雨无阻。
后来我想
我想人人都觉得东东,是个傻子,可是那些觉得东东是傻子的人,可不一定能够活得比他自在。他能够不顾一切地千里走单骑,换成同龄人,一定在为生计,孩子奔波。我想当所有的人都趋同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时候,其他人如果另辟蹊径,就会觉得他是大傻子。可是生而为人,不是得要为自己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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